“娃娃红军”李耀宇回忆3:跟着红四方面军南下,吃大米去!

航语的过去 2024-10-08 05:01:11
大渡河上的丹巴铁索桥 1935年9月,我们这支卫生队跟随红军离开阿坝草原南下。总部派来一个班的战士随我们一起行军,负责我们的安全。 红军部队沿大渡河的上游大金川河顺流而下,经大金县城,进入西康省丹巴县。丹巴这个县城四周围拢着大山,从几条山谷里的河水汇聚在这里,形成了大渡河。 丹巴城坐落在大渡河边,河岸峭壁之下筑有三十几间石头堆垒的房子,房脊斜面用石片瓦覆盖。兔子尾巴一样长的小街通向铁索桥头。在铁索桥头,听见红军战士们吵吵嚷嚷,我们就要走过铁索桥,打成都去!吃大米去!我们这些小娃娃听了,高兴极了。好哇!又要吃上香喷喷的大米饭啦! 丹巴周围的石碉楼与阿坝地区相仿,但有五角、六角、八角等造型。石碉楼下宽厚,逐渐向上收缩。片石墙面,光滑如刀削斧劈,高约五六丈至十余丈。楼底层可圈养牲畜,中层为锅庄,上数层贮藏粮食或杂物,顶部设经堂,四面插经幡,碉内四壁开窗,内宽外窄,瞭望四方极为方便清晰,窗孔居高临下,可射箭、放火枪,抗击劫盗。 丹巴铁索桥九根碗口粗的铁链,挂在大渡河两岸。红军攻克丹巴,四川军阀刘文辉所部撤退前,斩断了六根铁索,红军工兵将一块块半尺宽的木板捆绑在仅存的三根铁索上,木板与木板之间有半尺宽的缝隙。从铁索桥望下去,大渡河翻腾的漩涡,令我胆战心惊。 转年春天,红四方面军从四川天全县撤退。我们卫生队又攀登夹金雪山,又爬过大渡河的丹巴铁索桥。在丹巴附近的一处高原丘陵地带住了多日,半红半黄土壤的丘陵梯田里清一色种植洋姜。洋姜繁茂,茎秆挺起一人多高。河流边三五户居民,空无一人,屋内的锅碗瓢勺摆放整齐,主人一定是匆忙之中弃家逃亡。我们砍来洋姜的茎秆铺在房屋的地面上,卫生队一百多人挤在三间石屋里。每天上山挖洋姜,在河边洗净,放入铁锅熬煮,无油无盐,一日三餐,天天吃洋姜蛋蛋。煮熟的洋姜蛋儿味道怪异,刻骨铭心般地留在我的记忆中,直至今日,已过六十多年,我一见到洋姜的茎叶和根块,马上条件反射般地反胃、呕吐。 红军总部的联络参谋天天来卫生队,监督我们吃洋姜,尽管每人的干粮袋里装满了炒米,他也不许我们吃一粒。他说,下面的路还很远很远,洋姜也莫得吃,现在要吃了炒米,今后就要饿饭,甚至饿死人。大家老老实实地强忍呕吐,吞咽洋姜,谁也不敢偷吃一把炒米。 山上吃了一个多月的洋姜。就在这个地方,傅连障在联络参谋的陪同下,来卫生队检查工作。双方介绍认识后,他问我全队有多少人,会不会包扎伤口,换药,有多少卫生包,有多少病号。我一一做了回答。傅连嶂又巡视了整个卫生队,还很满意,他说:"小同志们精神饱满,健康活泼,很好,很好!"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傅连嶂。不久红军离开丹巴继续西行。 从懋功到四川宝兴 从丹巴过了铁索桥,沿着小金川河向西行军,又经过一两座小铁索桥,大约一天行军到懋功。 懋功在小金川河流的南岸,是川康边境的商贸重镇,汉民运来布匹、川盐、茶砖,与藏胞交换明矾、鹿角、麝香、虫草、白铜等物品。城中一条长街,两侧店铺一家连着一家,藏民、汉民和羌民来来往往。 从懋功县向南,就是四川的宝兴县,两县之间横躺着夹金山。红军要想重返四川,必须翻越夹金山。 夹金山上云雾缭绕,白雪皑皑,积雪终年不化,空气稀薄,没有道路,没有人烟,气候变幻无常,时阴时晴,时雪时雨,忽而冰雹骤降,忽而狂风大作,有"神山"之称。当地歌谣说:"夹金山,夹金山,鸟儿飞不过,人不可攀。要想越过夹金山,除非神仙到人间。" 我们卫生队百余小战士一身轻装,在十几名警卫战士的照顾下,过雪山如同在冰雪世界里玩耍,同伴跌进雪窝,大家递去木棍绑腿,拽出"雪人",免不了又是一阵打逗嬉笑。这条路就是6月份红一方面军从大渡河北上翻越夹金山的那条老路,数月之后,红四方面军反其道而行之。 走出夹金山,天地豁然开朗,四川家乡的田园景色展现眼前,青山、绿水、稻田、竹林、农舍和耕牛,多么亲切啊!我们一天三餐饭又吃上了香喷喷的大米饭。当时想:红军首长真高明,打出"南下成都吃大米去"的口号,果然就让吃上了大米饭。 过宝兴不久,我们卫生队在青衣江边宿营,有一条坚固的石堰戗入江中,分引江水灌溉农田。 转天,警卫班的战士要求我带三十几个人去砍柴。江对岸的矮山树木丛生,警卫战士双手拽拉江面上的一道绳索,渡船慢慢地驶离岸边,渡向对岸。 我在山下找到一株枯树,三下两下砍倒,截断,捆成一捆,背到河边的渡船旁。山坡上的警卫战士喊:"李队长啊,等我们一起走啊!"我心想,这么一只小船船,弄不了你?!解开系在石头上的缆绳,用手拽动溜索,小船乖乖地飘起。船到中流,水势涌急,溜索勒得我手痛钻心。我想,这样下去,手指要勒断!松手吧!小船像一片树叶随激流漂下,山上的大人小孩一齐惊呼:"可不得了哟,小李被冲走了。" 渡船向下漂流了十几里路的样子,江面更加宽阔,水势平稳,小船的速度降了下来。正巧,逆河驶来一条大船,岸上的纤夫把我和渡船又拽到渡口。 百丈关火线救护 1935年11月,红军攻克邛崃公路上的重镇百丈关。百丈关是四川盆地西沿山地与平原过渡地带的交通咽喉,自古就有"获百丈(关)者,必得成都无疑"之说。四川军阀刘湘老巢难保,组织二十余万川军,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轮番拼命向百丈关反扑。红军历经七昼夜战斗,付出了伤亡近万人的惨重代价。红军主力严重受挫,被迫撤出百丈关地区。至此,张国焘南下军事行动宣告失败。百丈关成了红四方面军的败仗关。 百丈关战役开始之前,我们卫生队在公路旁休息。忽然,公路上马蹄声轰响,一个红军骑兵连急驰而去,骑兵人人佩挂马刀、冲锋枪、驳壳枪。一会儿,又有三十多名红军首长纵马而来。警卫班的战士悄声地指指点点,哪个是朱德总司令,哪个是张国焘总政委,哪个是徐向前总指挥……总部首长走过不久,又有一连威风凛凛的红军骑兵缓缓随行。 百丈关战斗最激烈之时,总部联络参谋命令我带领卫生队参加救护伤员。红军伤员源源不断地从火线上抬下来,敌人发射的炮弹不时在山顶上爆炸。山坡下,数百名红军伤员躺卧在收割后的稻田里,鲜血染红了一丛丛稻草根。卫生队全体小护士整整五天五夜不停奋战,为伤员擦洗血迹,简单包扎,喂水,招呼担架员向后方转移伤员。我们困累到了极点,就轮流躺在牺牲的战士身旁打个瞌睡。 那天,朱德总司令在警卫员们的簇拥下,骑马路经我们这片战地救护场。"红军之父"端坐在马背上,久久巡视满身血污的卫生兵和伤兵,不忍离去。 从百丈关救护场撤下来,卫生队到天全县城附近休整。大家时常跑进城里闲逛,城中一条小街的店铺照常营业,百姓生活平静。这年冬天,大雪纷飞不停,天全城内外民宅山林铺盖厚厚的积雪。卫生队躲进简陋的木板民居,围拢在火盆旁取暖避寒。 天全城外的四川老乡 卫生队百余人驻进天全城外一湾山坳的两户民居,其中一户农民逃跑了,十几间砖瓦房里家具、炊具、粮食油盐应有尽有。三合院前有一块宽阔的晒谷场,四面水田,小山平缓起伏。看来天全这个地方比川陕苏区通南巴丰富得多。 没有逃跑的这户农民祖孙三代,三十几口人挤在七八间草屋。老爷爷大约六七十岁,长长的白胡须。他有四个儿子,二个未出嫁的女儿,七八个孙子孙女。他们一家人惊恐地透过门板缝隙张望我们这群娃娃兵。 慢慢地,我们与房东一家人熟悉了,他们解除了恐惧戒备的心理,老爷爷的几个儿子时常来与我们聊天。 "我们的保长啊,民团团长啊,三天五天到我们家里讲你们的许多坏话,'红棒佬儿'怎么怎么不好,杀人放火、抢东西、强奸妇女,所以我们这里比较富裕的一些人家都逃跑了。" 他们问我:"你们当红军,是自愿啊还是拉兵抓来的?" 我说:"当红军都是自愿,我们不拉兵!" "我家四个兄弟都被国民党拉了兵,我们一听说军队要离开四川,就逃回家了。" "我们家贫穷啊,一年四季,男女老少都下田劳动啊,一大家子人,全靠一点点稻田活命,年景好,将够吃够用,一家人勉勉强强过得去。年景不好,活命艰难啊。" "有一年,一年没下雨,颗粒无收,这一年悲惨啊,老人留在家里,年轻人三五人一路去雅安、成都讨饭,老奶奶还是活活饿死了。讨饭的路上冻得要死,赤脚丫子踩到冰凌碴儿,脚掌板划破了,多受罪呀!" "你们红军讲'打土豪分田地',我明白了红军是向着穷人的,是为劳苦百姓打仗的军队!我盼望红军把田地分给我家,我家会好好种地,勤勤恳恳地为红军种粮食。" "你看旁边那一家,比我家田多,种田要雇人;在街上还有两个铺子,听说红军来,他们全家都逃跑了。我家没有钱呀,跑出去怎么活命呀?又不能背着稻谷跑呀!我们没有逃跑算对了。红军是好人呀,你们不抢东西,也不强奸妇女,不干'棒佬儿'那样的坏事。" 我们卫生队在这农家住了一个冬天,与房东一家很亲热了,向丹巴撤退的那天,老爷爷率领一家人陪伴我们走了很远一段路,他张扬手臂呼唤:"你们要再回来呀,还到我们家里住哇!" 【李耀宇 ,四川省巴中县人。1933年参加红军,曾担任川陕政治保卫局检察员;1935年跟随红四方面军长征;1936年到达陕北,先后担任过黄祖炎、刘锡五、张苏、王德等人的勤务员;193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1年到陈云、李富春、蔡畅身边工作;1942年担任中宣部行政管理员;1943年到枣园工作;1944年担任延安美军观察组管理员;抗战胜利后,到冀察热辽中央分局工作;1949年在天津军管会服务科负责接待工作;同年8月,跟随黄克诚南下湖南,任省委行政科长;1950年任衡阳铁路局驻上海物资采购组军代表;1958年任衡阳铁路机务段党委副书记;1963年任铁道部天津物资办事处储运科长;1981年当选为中国铁路老战士协会理事;1982年离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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