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以死相逼,不许姑姑借钱给我上学。
原来她刚刚觉醒,得知我们生活在一本种田文里。
很快我家就要拆迁,我将来也会学有所成,出人头地。
所以她先劝姑姑买下我家的房子,再设计逼我辍学。
“从此我不再是路人甲,而是这本书的大女主!”
可是十年后我衣锦还乡,她一身落拓地问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提前知道了剧情,还是过不好这一生?”
1.
夜里十点,我屏住呼吸,把耳朵贴在堂屋大门上。
堂屋里,我妈语气低沉:
“柜子里的钱是不是你拿的?你又去打牌了?”
我爸漫不经心地回她:
“是又怎样?”
轻飘飘的几个字,落在我耳边却像惊雷炸响。
我妈也急了:
“还剩多少?你快给我!”
我爸咕哝了一声,我没听清。
下一秒我妈拔高了音量:
“兰兰明天就要交学费了,你赶紧把钱给我!”
“没钱!烦死了!别问我了!”
然后是桌椅翻倒的声音,巴掌和拳头落在肉上的声音,还有我妈的哭喊和我爸的咒骂。
我顾不得害怕,抄起门边的笤帚正想冲进去,我爸就被我妈一头顶在肚子上,倒退着跌出了房门。
“你个杀千刀的,老娘跟你拼了!”
我爸跌坐在地,我妈顺势扑到他身上,双手乱舞朝他脸上挠去。
鸡窝里的鸡开始骚动,隔壁院的大黄狗也开始狂吠。
我叹一口气,挪到妈妈身边,轻轻唤她:
“妈,别打了,打也没用。”
我妈动作一顿,接着放声大哭: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你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爸爸啊!”
类似的场景在我家已经上演过无数次。
我爸爱赌,我妈精打细算攒下的家用,一不留神就会被他偷走。
如果是准备用来买锅碗瓢盆之类的日用品的钱,我妈闹过一场便会不了了之,咬牙再攒一阵儿就是了。
可若是买米面油盐之类不能等的钱,就只能先找人借了。
这个人有时是隔壁刘婶,有时是村口的王姨,但要借学费这样的大钱,只能找我姑姑。
我们那的规矩,上午不能借钱或是要账。
我妈挨到下午一点半,才登了姑姑家的门。
姑姑见我们母女俩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上门,很是意外,我妈也不跟她绕弯子:
“你哥昨晚上又去赌了,把兰兰的学费都输了。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借一千五百块钱,还是老规矩,年底连本带利还你,成吗?”
妈妈说的又快又急,仿佛已经在心里演练过千百遍。
姑姑愣了一下,看我一眼。
这一眼没有鄙夷,只有惊讶和些许怜悯,可我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发烫,忍不住低下了头。
“行,嫂子你坐一会儿,我这就给你拿钱。”
姑姑说着便起身出门,我松了一口气。
以前我妈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来借钱,可今天我急等着交学费报道,于是跟着一起过来了。
看到妈妈也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我不禁心里一酸,挽上她的胳膊:
“妈,我这学期争取考进全校前十,期末奖学金有一千块。”
妈妈拍拍我的手,笑容欣慰:
“好,你好好学,给妈争口气。”
上学期期末,我考了全校第二十五名。
按照往年的成绩,校理科前五十名上一本线不成问题。
我和妈妈局促地坐在姑姑家的堂屋里,虽然我们现在仰人鼻息,但一年后我考上重点大学,就能让妈妈扬眉吐气。
姑姑很快就回来了,笑着把钱递给我妈:
“嫂子,这是一千五,你数数吧。”
妈妈坐直了身子,正要去接,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钱抢了过去。
“不许借给她们!”
2.
来人是我的表妹,我姑的大女儿吴秋。
姑父开了间五金交化商店,平时生意不错,姑姑掌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经常放贷给乡亲们吃些利钱。
我们亲戚来借,利息同样一分不少,她为什么不肯?
我和妈妈还在发愣,姑姑已经一巴掌拍在吴秋背上,竖起眉毛骂她:
“你个死丫头抽什么风,赶紧把钱还给舅妈!”
吴秋蜷着身子,把钱紧紧护在怀里,扭头冲我喊道:
“没钱上什么学,有本事自己出去挣啊!三天两头来我家打秋风,你们要不要脸啊?”
我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张口就想骂回去,可想起学费还没有着落,只能咬牙又把话憋回肚里。
我妈也气得不轻,我挽着她的胳膊,能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同样生气的还有姑姑,只见她脱下一只鞋子,兜头就朝吴秋扇去。
“死丫头把钱给我!快给我!”
姑姑揪着吴秋的衣领,边打边骂。
终于吴秋脸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鞋底子,“哎呀”一声痛呼,怀里的钱顿时洒落一地。
我妈这才出言相劝:
“别打了,孩子还小,别打坏了。”
语调平平,听起来一点都不急。
可到底是个台阶,我姑立马放开吴秋,把鞋穿了回去。
我看着地上散落的一张张百元钞票,正犹豫要不要去捡,原本低头啜泣的吴秋突然抬起头来,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哪儿得罪她了?
吴秋比我小两个月,在镇上的普高念书。
我在县里的一中上学,平时与她不怎么亲近,但也无仇无怨。
还没等我想出头绪,吴秋又扭身冲了出去,边跑边喊:
“你敢借钱给她们,我就喝农药!”
我倒吸一口冷气。
姑姑发出一声尖叫,跌跌撞撞地跟着吴秋跑了出去。
她家的店里就有卖农药。
我和妈妈面面相觑,彼此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不可置信。
顾不上捡钱,我们也跟着姑姑跑进了店里。
吴秋真的拿了一瓶农药,正作势要往嘴里灌。
姑父一手抱着她,一手去夺瓶子。
姑姑扑上去哭喊:
“不借了!不借了还不行吗?你别做傻事啊!”
3.
我和妈妈走在去车站的路上。
被吴秋那么一闹,妈妈没敢再提借钱的事。
离车站越近,我的步子就迈得越小。
远远的看见大巴车进站了,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妈,要是老师不让我拖欠学费,赶我回来怎么办?”
妈妈背着我的书包和被褥,默默走在前面,闻言回头对我说:
“不会的,你成绩好,老师会同意的。”
又露出个宽慰的笑容:
“妈明天就借了钱给你送去,你跟老师好好说,就晚一天。”
我抹一把眼泪,还是不死心:
“那你现在就去借呢?现在还不到两点……”
妈妈脸色一变,低声呵斥道:
“行了!能借到的话我自己不知道去借吗?叫你跟老师说一声有那么难吗?”
我不吭声了,咬着嘴唇把眼泪憋回去。
我心里隐约明白,妈妈远嫁过来,在这里没有其他借钱的路子,她是想等吴秋也出门上学了,再去一趟姑姑家。
上车前,妈妈把兜里的钱全部翻了出来,抽出一张五块放回去,剩下的都给了我。
“你专心学习,钱的事妈会想办法。”
“记得每顿饭都打一个肉菜,别想着省钱,好好吃饭才有力气学习。”
我接过钱和行李,默不作声地上了车。
不是不想表现的懂事一些,说几句漂亮话安慰妈妈。
实在是鼻子酸的厉害,怕一开口眼泪又会止不住的掉下来。
学校里,大家正在排队缴学费,领新书。
我看着长长的缴费队伍踌躇半晌,还是先去宿舍放下行李,再到我们班主任的办公室外面守株待兔。
等到接近五点,班主任才和数学老师并肩走来。
我们班主任姓吴,是个面容瘦削的中年男子,戴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平日里为人很严厉。
数学老师进了办公室,走廊上,吴老师问我:
“刚还奇怪呢,你怎么没来缴费?”
我低头揪着裤缝,声如蚊呐。
“我妈明天就把学费送来,能不能让我先上学?”
吴老师沉默了一会儿,说站这儿等着,然后转身进了办公室。
我心里七上八下,短短十几秒的功夫,却像等了几个世纪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