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哨所的兵,要能笑着在雪地撒尿!”

寻宝娱 2025-02-28 10:22:25

昆仑山的风雪总在子夜时分涨潮。十八年过去了,我仍会梦见那个时刻:裹着冰碴的寒风撞碎在哨所铁门上,柴油发电机的震颤从脚底漫上来,高原的月光像淬火的刀锋,把整个哨卡劈成两半。

那年我十七岁,鼻下刚冒出青胡茬,背包里藏着母亲塞的羊毛护膝。

越野车翻过最后一道垭口时,班长突然扯开嗓子吼起藏歌《卓玛》。铁锈红的山脊线上,我看见十二月的雪花在稀薄的空气里悬浮,像是天神随手撒了把盐粒。

哨所坐落在海拔近4000米的背风坡。下连第一夜,我数着心跳等天明。太阳穴突突跳动的节奏里,混着此起彼伏的呻吟——有人抱着氧气袋啜泣,有人对着痰盂干呕。

三期士官老唐从上铺探下头,月光照亮他泛紫的嘴唇:"别数羊,数牦牛,这玩意抗冻。"

牦牛没数到十头,紧急集合哨就割破了夜色。我们裹着棉大衣跌进零下三十度的黑里,班长打着手电筒挨个照脸:"记住这个冷!等你们能笑着在雪地撒尿,才算九号哨所的兵。"

我的作训服结出冰甲,睫毛粘成了霜帘。老唐的保温杯在半空划出抛物线,开水落地就成了冰珠子。

真正让我记住昆仑山脾气的,是那年春天的暴雪。

给养车困在五十公里外的冰河,炊事班长掀开米缸时,铁勺碰出空荡荡的回响。指导员把最后几箱单兵干粮分成二十来份,整整齐齐地摆在长条桌上,像列队的士兵。

"每人半块,伤病员多再加三分之一。"他说这话时,窗外的雪片正疯狂撞击玻璃。

老唐偷偷往我手里硬塞了两小块。这个大凉山汉子总说胃浅,却在半夜饿醒时嚼着萝卜干充饥。

第七天黎明,我们在瞭望塔发现三只野岩羊。枪口响时,小四川突然哭出声——那只怀孕的母羊正用前蹄护着隆起的腹部。

子弹钻进冻土,老唐的枪管垂向地面,结满白霜。

暴雪围困的第十天, 防滑链碾碎冰层的声响刺破雪幕时,我们正蜷缩在坍塌了半边的大棚里分食最后半块压缩饼干。

两辆迷彩涂装的给养车顶开雪墙,车头防撞栏上凝结的冰棱足有半臂长,远看如同披挂着水晶铠甲的机械兽群。当领队掀开绿篷布露出码放整齐的物资后,欢呼声里突然爆出重物坠地的闷响。

老唐仰面栽倒在卸货区。军医剪开他三层棉衣,深褐色的冻疮已经爬满他的小腿——这个总把热水让给别人的老兵,背地里用体温焐热过多少双湿透的棉袜?

六月的高原依然会突降冰雹。

那天我们正在巡逻界碑,灰云压着山尖滚过来,鸡蛋大的冰坨子砸得钢盔咚咚响。

新兵蛋子王瑞的作训靴陷进冰裂缝,老唐解下背包绳往腰上缠:"抓紧!老子这两百斤膘今天派上用场了。"冰碴子在他脸上割出血口子,迷彩服冻成了铠甲。

等我们把王瑞拽上来,老唐瘫在雪地上笑:"龟儿子,回去得请老子喝青稞酒啊。"

酒是中秋夜喝的。

炊事班用罐头黄桃兑醪糟酒酿,甜得发腻。月光泼在水泥地上,指导员忽然摸出口琴。我们跟着荒腔走板的调子唱《十五的月亮》。

唱到"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时,小四川把脸埋进臂弯,肩膀抖得像风中的经幡。

老唐仰脖灌下最后一口酒:"想婆姨了吧?等退伍了,哥带你逛成都。"

退伍季来得比融雪快。摘下领花那天,老唐往我挎包塞了个铁盒,里面整齐码着两颗狼牙和几对狍子角——都是他这些年巡山捡的。

"拿着,回家留个念想。"他转身走向军卡时,皮靴带起一蓬雪尘。山脚下,运输连的喇叭在放《送战友》,歌声被狂风扯成碎片,落在雪地上就成了冰。

去年秋日收到老唐的微信视频,哨所旁的山坡上已经栽满红柳。"看看,像不像咱们团部主干道上的红柳?"镜头晃过成排的绿苗,他鬓角的白发比昆仑山的雪还刺眼,而视频里红柳林已经染绿半面山坡。

我们约好等红柳枝繁叶茂时就回去看看,可高原的冬天来得太急——上个月传来消息时,老唐因负公致残遗憾告别军旅。

深夜,我在梦中又翻开那本磨毛边的巡逻日志。泛黄的纸页上,老唐歪扭的字迹还趴在2008年4月1日:

"小四川高反流鼻血,偷塞了半瓶红景天。明日申请代岗。"窗外的月光漫进来,钢笔墨水洇开的痕迹像极了那年界河解冻时,冰面上裂开的蓝色血管。

雪山在子夜时分开始写信。风卷着雪粒掠过窗棂,簌簌地,仿佛故人从四千多米高原上寄来的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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