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父出征两年,我大捷归来。
太子拥我下马,成就一段佳话。
世人以为他最钟情于我,却不知大婚那晚他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喂我喝下落子汤。
「林惊雪,是你害死她腹中的孩子,你永远别想怀上我的孩子。」
手起刀落,我的胸前落下一朵梅花血印,伤口比沙场落的剑伤更深。
「真好,你终于有八分像她了。」太子满目迷恋,毫无怜惜。
我心寒至极,恳求皇上收回赐婚成命。
终于,他风光登基,却望着我远去的身影泣若孩童。
「惊雪,别离开朕,朕只要你。」
1
林家军大捷归来之日,太子李煊早早等在城门前。
两年不见,他出落得愈发英挺峻拔。
「惊雪,你在沙场上受苦了。」他浅笑着,向马上的我伸出双手。
我翻身下马,却被他轻轻揽住腰身,直直落入一个健阔的怀抱。
众人哗然声中,他抱着我上轿,似乎疼爱我到不愿让我多走一步。
然而他掀开车帘,我却在角落里看到一张楚楚的脸。
「姐姐,欢迎你回来。」
是她,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林晚霜。
林晚霜入太子府,还是李煊亲自告诉我的。
出征一年,李煊与我写亲笔信,皇后担心太子太过思念我,下懿旨接林家嫡女入东宫。
世人皆称林晚霜因相貌与我相似才承得圣恩,对太子而言仅是暂作慰藉。
太子在信中道,接长姐入府并非皇后心意,而是父皇心意。
圣上自沙场回京,担心我们林家父女居功自傲,在西北心生反意,于是让林如霜到东宫为质。
或许是担心我心有芥蒂,李煊在信中写道:「惊雪,你大可安心,你我二人总角之宴,经年同心。于我而言,天地之间,无一人可与你同你相类。」
好一句「天地间无人相类」,竟令我在西北的朔风之中也心生暖意。
以至于此后太子来信渐少,提到林晚霜渐多,我也只安慰自己,他是太子,是来日的九五至尊,不沉溺于儿女之情也是应当。
直到那时,我仍坚信,他绝不会为一张与我近似的脸而心意生变。
2
「晚霜她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身子太弱,我不放心她独自在府里。」
李煊淡然道。
我心中一凛,忍不住快口直言:「身子病弱,更该在府里静养,何必劳碌一趟?」
「是我太想念妹妹,是我求殿下带我来的,妹妹你可别怪罪殿下。」
说着,林晚霜轻轻咳嗽两声,楚楚眉目翻着泪光,更显得可怜可爱。
李煊双眉微蹙,为林晚霜拢了拢膝上的薄被。
他的动作那般轻那般柔,仿佛眼前人是一只金丝鸟儿,恨不得拢在手心好好护着。
可他从未用那般目光望向我。
自我八岁随父入京,进宫听太傅讲学,便与李煊情意日笃。
世人早早认定我是唯一的八皇子妃。
后来我们二人及笄,李煊受封太子,他亲自求圣上赐婚。
只是当时恰逢西北外患之乱,我又是父亲麾下最得力的副手,便与父亲同随圣上御驾亲征。
我与李煊两小无猜,情投意合,且我在战场勇救圣驾,颇受圣上偏爱。
尽管我身在西北,婚期推延,世人却早将我视为唯一的太子妃。
如今我回到京城,想来婚期将至,我终于要嫁入东宫。
只是,只是……
我望着车上并肩而坐的李煊与林晚霜,心中戚戚然。
李煊啊李煊,至此天下仍然无人与我相类么?
3
当晚,圣上在皇宫赐宴,邀林家入宫。
林晚霜身份暧昧,并不在受邀之列。
宫宴之上,李煊特意邀我同席,在圣上和皇后眼前亲亲热地为我夹菜。
圣上满面春风,与我父亲赐酒,共同商议我们的婚事。
皇后从前就很疼爱我,这次当面赏赐我一件白玉兰翡翠簪子,一套白玉梅花钗。
李煊心情大悦,与我一同谢赏,语气仿佛我们早已是亲密夫妻。
但他的眼底分明没有半点喜色。
我心中不禁怀疑,他当众宠我,难道只因圣上喜见我们二人亲密?
宴毕,李煊亲自送我出宫。虽然挽着我的手臂,却总像心不在焉似的。
轿中,他问道:「惊雪,那套白玉梅花钗,你赠给晚霜可好?」
「我不要。」
我盯住他的双眼,斩钉截铁道。
我自小习武,对钗裙红妆并不热衷。每在宫中领了赏赐,也会大方分给姊妹。
只是这一次,我并不情愿。
我最明白李煊为何争取这支梅花钗。
林晚霜的胸前便有一处红色胎记,后来她动了心思,找人直接将那胎记纹成一朵梅花,并向外声称这梅花乃天然生成。
自此,她为自己搏了个「梅花佳人」的美名。
李煊不解:「晚霜是你亲姊妹,这次不能入宫本就委屈。只是小小首饰,分一件有何不可?」
「是我的,就是我的,以后绝不分给他人。」
李煊轻挽唇角,似是未解我语间愠意,只当我是在拈酸吃醋。
鬓角碎发被他拂去,轻轻印下一吻。
「惊雪,日后我将为你亲自戴上龙凤花钗冠,定比这白玉梅花钗美得多,也尊荣得多。」
4
那支白玉梅花钗我最终不愿给。
李煊告别时似有不满,却遮掩得很好。
当晚月色极好,我对月独坐,举起那支白玉梅花钗看了又看。
少年时,不管宫里有了什么新鲜东西,李煊都要先为我挑出最好的。
哪怕是一件御膳房送来的点心,他也要先把最大的那块给我。
现如今,他竟然亲口要我把最好的分与他人。
最最紧要的,从前他明明记得我最喜白玉,不喜翡翠。
为何林晚霜入东宫以后,他竟全然忘记了?
那他是否能知晓,白玉梅花钗与龙凤花冠钗,都不及当年那块最大最好的点心。
我想要的,不过是「天地间无人相类」的心意啊!
明月不言,留我一人叹息连连,心中思绪万千。
三日后,皇后设百花宴,王公贵胄与百官女眷尽在受邀之列。
高台上座共四位,皇后与两位贵妃落座,另一位是……
「惊雪,到我身边来。」
皇后对我笑得慈蔼,令我实在惶恐。
「发什么呆呢?」不知何时,李煊已来到我身旁,轻挽我的手臂,「惊雪,来,我送到母后那里。」
长阶漫漫,恍惚间我们又回到在御花园并肩踱步的年少光阴。
李煊护着我步步向前,仿佛我仍然是他心中至疼至爱的那一个。
然而我稍稍侧目,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影子姗姗入末座。
林晚霜穿着一身素雪绢裙,头顶那根玉钗,竟是与我所得八分相似的白玉梅花钗!
5
我心中一声暗笑,只觉得眼前人浓情依依的模样分外滑稽。
「找到一模一样的梅花钗,一定花了不少力气吧。」
「嗯?」
从前我一句无心之语,能令李煊逃半日课微服入市井为我寻最好吃的金丝饼。
如今值得他费心对待的人,已然不是我。
见李煊佯作糊涂,我负气地甩开他的手。
「惊雪,不许在这里任性!」李煊的眸里酝酿着几分怒意。
此时,高台之上的皇后微微眯起凤眸,两位贵妃亦向我们二人投以别样的目光。
我怔了怔,复又挽起李煊的手。
李煊这才面色稍缓:「惊雪,你懂事一些,我定会找来更多珍奇玩意儿赠你。」
懂事,我自然懂事。
父亲自小教我,你早晚是太子之人,你要懂事。
我早早没了娘亲,正是半生太过懂事,眼下才会不懂身侧之人。
在他耳畔,我悄声道:「殿下,您不必费心赏我。今日散席后,那支白玉梅花钗我也会叫府上送去。」
无妨,一切无妨。
我都不要了。
6
冬去春满,百花正艳。
皇后亲自赐酒,指点好风景与我共赏。
我点头赔笑,心中并无半点兴致。
林晚霜坐在末席,神情羞怯,并不与人多言语,一副受气嫡女的委屈模样。
大概女子正如这般才最能激起男子心内的爱怜。
李煊身在皇子首座,恨不得每饮一口酒,便向末席望三眼。
宴席过半,此两人一同离席。
我心中自然感到蹊跷,忍不住与皇后请辞片刻。
御花园虽阔大,我和李煊却自有天地。
穿过奇石造景,在竹丛掩映之下,有一片连宫侍都不知道的秘境。
过往有多少次,我与李煊读书疲累,便来此处躲藏,互相说些贴心话。
或许是太过熟稔,我的双脚自行将我带至此处。
远远地,我听到竹林背后有低语声。
「那宋丞相家的三小姐的确不好相与,还捉了虫放进我的茶杯里,但是无碍的,我今天根本没有喝茶。」
「小傻瓜,被人欺负了还这么开心。」
「那自然,我不像惊雪妹妹那般,自小什么都有,只能自寻快乐。」
隔着竹影,我看到李煊轻轻摘去林晚霜额前的落花,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7
「放心吧,我与宋屏一向不和,待我处理完私盐案,一定要他们宋家好看。」
这般意气勃发的语气,我曾经也听过的。
以往太傅的学堂之中,凡有人讲过我一句不好,李煊一定先于我向其发难。
而今日,李煊甘愿挺身呵护之人,已换成了林晚霜。
恍然之间,我感到一阵剑风逼近。
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手中的宝剑寒芒四射。
「小心,有刺客!」我惊呼道。
那剑锋直逼李煊而去,我顾不得许多,赤手空拳上前对峙。
黑衣人恶狠狠地剜我一眼,调转剑锋,向我心口刺来。
可惜他功夫并不如我,被我飞起踢中要害,连退数步。
「你们快去叫人。」
我转过头,身后哪里还有人影。
李煊护着林晚霜早已跑出数丈远,口中惊呼:「来人,快来人,保护林晚霜!」
果然死生之间,才知谁是李煊唯一心上之人。
世人皆称林晚霜因与我相貌相似才暂且承恩,如今究竟又是谁承了谁的恩?
我稍稍恍惚,那无情的剑锋破风而来,直直插入我胸口。
鲜血喷涌,星星点点染红泥土,像开了一地的红梅。
倒地一霎,我似乎看到林晚霜在李煊怀中转过头来,绽开志得意满的笑颜。
8
终于还是来到我与太子成婚之日。
宫内红幡漫天,鼓乐喧然。
大礼毕后,我着金冠翟衣,等在太子寝殿。
太子一身酒气,摇摇晃晃闯进门来。
他静静地凝视我片刻,忽地双手掐上我的脖子,声若冰霜:「林惊雪,是你害死她腹中我的孩子,你永远别想怀上我的孩子。」
手起刀落,我的胸前落下一朵梅花血印,伤口比沙场落的剑伤更深。
「真好,你终于有八分像她了。」太子满目迷恋,毫无怜惜。
「不要,不要!」
我挣扎着张开双眼,终于逃出这鲜血漫灌的梦魇。
是梦么?
为何梦中的气息与痛觉如此真切?
我大口大口喘息,只觉得身子越发虚弱。
御花园中我伤得极重,再度醒来已是三日以后。
榻间听下人说,当日的刺客来取太子之命,幸而有我为他挡过一劫。
而圣上与皇后见我重伤,心疼不已,命太医院院使与两位都事日夜不停地轮收在我榻前,才终于救回我的命。
「太子殿下呢?」我问道。
小侍女怔了怔,讪讪地答:「听闻殿下正在督办私盐大案,这些日子难以抽身过来探看。」
呵,我早该明白的。
自我中剑那一刻便该明白的。
「妹妹,你好些了吗?」
门前传来林晚霜的声音。
9
她笑意盈盈地迈进房中,中气十足的模样全然不似百花宴上的受气包。
探望病者本该身着素服,她却装扮得珠围翠绕,头上还特意簪了白玉梅花钗。
「妹妹,真是不好意思,上次我在御花园被吓到,生了一场小病。殿下心里实在挂念我,日夜守在我身边,都没能来探望你。」
嘴上说着抱歉,林晚霜的脸上却看不到半分歉意,只有无尽的得意之色。
「别在我眼前装模作样,我知道你林晚霜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林晚霜笑意更盛:「说起装模作样,那还是惊雪妹妹更胜一筹。你还记得吗,当年父亲想要送到太傅身旁读书的本该是我,你却眼泪汪汪地去求父亲,在父亲门外跪了一晚。父亲见你可怜,才答应先送你入宫。待我半年后入宫,太子早已属意于你。」
「若不是你当年的装模作样,和太子青梅竹马的本该是我。」
「我才是太子真正的命定之人,而你是那个下贱的替代之物!」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捏造过去之事?!」
明明不是那样的。
我自小没了娘亲,只得认真读书习武,力求立身之法。
而林晚霜自小被大娘子娇宠长大,性格怠惰,不喜读书。
当年正是她夺走我娘亲的遗物,比我去跪父亲,才令父亲心软送我入宫,免了自己读书的苦差事。
听她在这里颠倒黑白,我心底怒火升腾,胸口的伤处也撕扯着疼痛。
此时,房间响起冷冰冰的女声:「恭喜宿主林晚霜,完成『激怒林惊雪』任务,『危机时刻见心意』副本已打通,攻略李煊主线已完成六成。」
10
是谁在房间里说些听不懂的怪话?
细看房中各人神色如常,好像全没听到这番话语。
只有林晚霜笑逐颜开地点了点头。
「宿主林晚霜,是否要开启下一个副本『假流产离间二人』副本?」
「好的,新副本已开启。系统提示,现在请完成任务 1:刺激林惊雪出手伤人,在李煊心中留下善妒之名。」
那女声继续开口。
细察林晚霜的反应,我猜测那声音是一种称为「系统」的神仙灵物。
正是这位无形的神灵步步指引,才使得性情与才识并无过人之处的林晚霜获得李煊的偏爱。
常人听不到系统的声音,而我身受重伤,反意外获得了和林晚霜一样的能力。
果然,那话音刚落,便看到林晚霜眼中精光闪过,主动从侍女手中接过刚煎好的药。
「我来服侍妹妹用药就好,你们都先出去吧,我们姐妹还有几句体己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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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不想驱散众人,但心里痒痒的,实在想看看林晚霜将要根据系统的提示做出何种举动。
她笑吟吟地将药送到我口边:「妹妹,喝一口吧,身体要紧。你要是没命了,李煊虽然不会心疼,李中衡和林如山这两个死老头难保不会要死要活的。」
李中衡是当今圣上的名字,林如山则是我父亲的名字。从前无他人在场,林晚霜最喜这般没有规矩地羞辱他们。
我冷哼一声:「我死了,这不正是你乐见的?」
「哪里的话?」林晚霜唇角的笑意渐渐阴恻,「我当然想看你死,但不是现在,我要逼李煊亲手杀了你,我要看你死在心爱之人的手上!」
我本是习武之人,一向脾气火爆,往日里若是听了这番挑衅之言,必定去掌林晚霜的嘴。
好在方才听到系统的提示,我决定按捺性子,稳稳接过药,仰头喝了下去。
「那就看看我们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我晃了晃干净的碗底,情绪稳定。
「你……」林晚霜一时气结。
「系统提示,任务失败,攻略进度-5%,宿主运气值-5%。」
那女声语气强硬,惹得林晚霜脸色微变。
我心下了然。
只要不断阻碍林晚霜完成,就能连续削减她的能力。
今后我再也不会让她如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