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尸体终于被挖出来了。
右手以保护的姿态骨折。
见过我尸体的人都说，到底是什么样的爱意，才能如此舍生忘死。
可那个我为了她舍生忘死的人。
早就把我忘了。
就在今天，她要嫁人了，新郎不是我。
但，她却后悔了。
1
今天是个好日子，
天作之合的京圈太子爷江晚舟和知名法医周诗瑶将要举行世纪婚礼。
台上金童玉女，在外人眼中是天选绝配。
周诗瑶美的令我炫目，我曾无数次想过她穿上婚纱的样子。
可如今亲眼相见，心里仍旧漏跳了一拍。
我很庆幸，这样美的女子，曾经情真意切的爱过我。
虽然原本，她该是我的新娘。
如果，我没有死的话。
但很可惜，这已经是我死后的第十年了。
所以，我只是勾起苦涩的唇角，遥遥祝福她，这是我死后唯一能再为她做的事了。
2
台上的新人正准备交换戒指。
一个电话却打断了仪式。
是队里打来的电话，十分钟前，有挖笋人在城南的郊外挖出了一具尸体。
周诗瑶歉意地看着江晚舟：“江晚舟，你答应过我，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允许我工作。”
江晚舟的脸上出现了不满的神色：“诗瑶，凡事都有例外。”
“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工作吗？”
“一具尸体而已，死都死了，早一天晚一天，又能怎么样呢？”
周诗瑶冷下了脸来：“我早一刻确定死者的身份，就能早一刻抓住凶手，早一刻让死者的亲友安心。”
“如果是你的亲友，你还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吗？”
江晚舟终于绷不住了，他烦躁的捏着戒指说：“周诗瑶，如果你执意如此，那这个婚，也不要结了！”
周诗瑶扯下了头纱，“抱歉江晚舟，这件事情对我来说，更加重要。”
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3
我其实理解江晚舟的心情，就像是周诗瑶也曾为了他，将我抛在原地。
我死之前，是江晚舟和周诗瑶的老师。
那时候师生恋还很敏感。
所以我跟周诗瑶是地下恋情。
我知道江晚舟的心思，也提醒过周诗瑶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可周诗瑶总是觉得我小题大作，觉得我大男子主义。
但到后来她也妥协了。
她跟江晚舟吃饭，也会带上我。
甚至，在我跟周诗瑶的约会，也变成了三个人的饭局。
江晚舟总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挑衅我。
甚至在有一次周诗瑶买奶茶的空档，在我耳边轻声说：“顾老师，你说要是学校知道你跟你的学生谈恋爱，你的前途还能保住吗？”
我客气的笑了，然后挥手对着他得意的脸就是一拳。
周诗瑶惊呼着过来，把奶茶甩在我怀里。
愤怒的对上我的眼睛：“顾言，你疯了是不是？”
然后搀扶着江晚舟打车去了医院。
我抱着那些撒了我一身的奶茶，忽然感到莫名的悲哀。
周诗瑶不懂，我最引以为豪的职业，其实是可以为了她让路的。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提交了辞职报告。
我不愿意我的爱人，为了我的前途牺牲。
可我那时没想到，我的爱人，是可以为了别人牺牲我的。
周诗瑶“哒哒”的高跟鞋声，把我拉回了现实。
自我死后，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一直在这世间徘徊。
甚至，无法离开她半步。
我看着她，从青春懵懂的少女，长成了受人尊敬的周老师。
4
“周老师，您今天不是结婚吗？”
小张惊讶的看着穿着工作服出现在解剖室门口的周诗瑶。
周诗瑶淡然一笑：“工作高于一切。”
记忆又随着她的这一句“工作高于一切”袭来。
这句话是我说的，我辞职后，便做了法医。
没有了师生的这层关系，我终于向她提出了结婚的请求。
可她总是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我。
而我们，也开始了争吵，当然争论的开端，总是和江晚舟有关。
“顾言，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大男子主义？我和江晚舟只是普通同学！”
“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顾言，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那样水性杨花的人？”
那时候其实我工作很忙，我往往是在队里工作一夜后才回家。
可我仍记挂着周诗瑶的健康饮食。
所以每每，我总是做好了早餐，才会上床休息。
可这一切，在周诗瑶眼中，变成了控制欲和占有欲。
多可笑，每次的争吵，都是以我服软而告终。
因为我觉得自己是男人，女朋友有点小情绪，哄哄就好了。
可我也是人，一次又一次的争吵，不过是在原本就脆弱的感情上加上了裂痕。
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我的心中有了一个疑问。
周诗瑶到底是爱我，还是爱江晚舟。
这个疑惑，到我死时，才有了答案。
第2章 定情信物
5
周诗瑶的手扶在解剖室的门上。
小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如果顾老师还在，您也不用从婚礼上跑下来了。”
他口中的顾老师，自然就是我。
我曾经，是整个警队的荣耀。
在遇见周诗瑶之前，我一生的追求，都是在尸体上寻找死亡的真相。
有许多人评价我，就是一具活着的尸体。
可其实我并不在意，因为对那时候的我来说。
这世上，并没有我牵挂的人。
“人都失踪了十年了，还提他干什么？”
“再荣耀的人，不再出现，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一个冷峻的女声响起，是韩月。
大约称得上我唯一的朋友。
在我跟周诗瑶纠缠的那几年，只有她给过我短暂的安慰。
她见证了一个恋爱脑的诞生。
“韩月，别以为我不知道，就算顾言失踪了，你也从未有一刻，停止肖想他！”
周诗瑶的脸上，明显是愤怒和不满。
其实我有些疑惑。
韩月替我问了出来：“你不是也没等他，那我怎么想的，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事情过了太久，久到我以为，我对这个答案早就失去了探索的欲望。
可韩月的这个问题，还是吊起了我的胃口。
或许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我一直都很想知道。
为什么我死的那一天，明明是我救了周诗瑶。
她却在醒过来后，连找都没有找我，就接受了江晚舟。
周诗瑶蹙起了眉头：“我跟他之间的事情，没有必要跟你交代。”
韩月却拦住了周诗瑶：“周诗瑶，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是你亲手解剖他的尸体？”
6
周诗瑶愤怒的推开了韩月：“你神经病是不是？”
“爱而不得就咒他死是不是？”
韩月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只是平静的看着周诗瑶失智般的推搡着她。
犹如在看一个巨大的笑话。
直到周诗瑶的电话突兀的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诗瑶，江晚舟酒精中毒昏迷了，你快来看看他！”
周诗瑶才接通电话，电话那头就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声音。
她如梦初醒般，对着电话那头说：“我马上就来！”
就在她想转身离去的时候，韩月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周诗瑶，这就是你对尸体的态度？”
“顾言就是这么教你的？”
周诗瑶心虚般的挥开她的手，冲着韩月怒吼：“你没听见我未婚夫已经酒精中毒了吗？”
“我就是再敬业，也不会不管我的未婚夫！”
说完她转身就跑开了。
韩月在她走后，背贴着解剖室的门，滑坐在了地上。
我想扶她起来，但没有用。
我只能望着她颓然的身影，跟着周诗瑶离开。
7
我跟着周诗瑶进了病房。
江晚舟躺在病床上，仍旧还在昏迷中。
周诗瑶上前，接过毛巾给他擦脸。
江晚舟双目紧闭，表情似是痛苦，口中喃喃着：“诗瑶，是我错了。”
这一幕很熟悉，周诗瑶之所以觉得我大男子主义。
就是因为，我几乎不会跟她道歉。
而江晚舟像是我的对立面，他永远懂得如何利用周诗瑶的同情心让她对自己心软。
他看起来那么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在周诗瑶面前。
不像我……
连死都没有死在周诗瑶面前。
周诗瑶轻叹了一口气：“江晚舟，你好像总是能让我心软。”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知道是一回事。
亲眼看见是另外一回事。
周诗瑶站起身，在江晚舟的额头落下一吻。
而江晚舟的眼睛，就在那一刻忽然睁开了，他伸手扣住了周诗瑶的后脑，然后，吻上了她的双唇。
我明明已经死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瞬间，还是体会到了钻心的痛楚。
我看着跟江晚舟缠绵的周诗瑶。
不明白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让我在死后的十年，都不得安息。
所以我拼尽全力想要离开。
可没有用，我拼尽全力，也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分毫。
房间里的喘息声越发沉重，我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寻找出口。
“叮”的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终于打散了一屋子暧昧的气氛。
我转头，是一枚戒指掉在了地上。
不是结婚典礼上的那一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