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新婚燕尔,哪里知道寡妇的日子不好过?

一只讲故事的螃蟹 2024-02-01 12:04:27

我丈夫牺牲在南京。

为养活全家,我沦为舞女,

却意外在一次舞会上重遇他。

他成了日本人的走狗,将娶大佐的妹妹,还出言羞辱我。

我笑了。

“陆先生新婚燕尔,哪里知道寡妇的日子不好过?”

1

“丧门星,就是你害死我儿子的!”

婆婆不肯喝我端的药,一把打翻了碗。

药洒了,全洒在我的手背上。

“嘶!”

好烫。

我急忙去厨房冲冷水,却还是能听见她在里屋的骂声。

“我当初就不肯让安儿上战场,你非撺掇他去,现在连个尸首都找不着,那些大官也不给发抚恤金……咳咳!”

她都病入膏肓了,骂起人来还不带歇气的。

我无奈笑道:“妈,你要是真想锦安,就早点下去见他吧。”

“别吊着那半口气,折磨自己,也折磨我。”

三年了,我也累了。

“啪!”

一巴掌忽然落在我脸上,火辣辣的。

“你敢咒我妈?!”

是小姑子陆琴。

她刚回来就指着我的鼻子骂。

“我妈说错了吗?你不仅害死我哥,连他唯一的孩子都没保住,还跑去做舞女,真贱!”

“贱?”

我打量着她身上的校服,不禁冷笑:“我不去做舞女,你连饭都吃不起,还想安安静静地读书吗?”

“那是你欠我们陆家的!”

她总是这么说。

实际上,我从不欠陆家什么,反倒是陆锦安亏欠我。

说好要活着回来,却还是把我丢下了。

若不是为了他妈和妹妹,我怎会以色侍人?又怎会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保不住?

陆琴说我贱,却忘了,我从前也是个大学生。

白衫,蓝裙,干干净净。

“算了,我赶着上班,你伺候她喝药吧。”

我懒得反驳,回房换了件艳丽的红色旗袍。

出门前,也没忘记取下婚戒。

这是我三年来的习惯。

那地方太脏,我不想戴着陆锦安留给我的遗物去。

何况,今晚的舞会是日本人办的。

2

“闻小姐来了!”

身为上海滩最红的交际花,我走到哪都是焦点。

一进门,就有许多白人军官围上来。

他们夸我,我就笑。

他们敬酒,我就喝。

他们调戏我说:“都守寡三年了,应该很寂寞吧?”

我也不生气,反倒学会忍耐和圆滑。

其实,我以前是会反抗的,可换来的是什么?

酒瓶子往背上砸,伤口都结了疤。

很痛,很丑。

那时我就明白,从我做舞女的第一天起,“清白”二字就永远与我无关了。

谈笑间,有人趁机揩油:“正好我还缺个小妾,不知道闻小姐愿不愿意啊?”

我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我在这里做个让各位牵肠挂肚的女人,不是更有意思吗?”

这自轻自贱的托词,却引得哄堂大笑。

倒也搪塞过去了。

忽然,舞池里响起音乐。

几位军官都想邀我共舞。

我缓缓拿出一根烟,夹在纤细的指间。

“谁借个火给我,我今晚就陪谁跳。”

话落,他们争先恐后。

“我我我,我来。”

“走开,是我先来的!”

他们争抢着,连帽子都掉了,滑稽得像个小丑。

我被逗乐了。

手一抖,烟不小心掉在地上。

刚想弯腰,视线里却出现一只修长的手,替我捡了起来。

“谢——”

“闻小姐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好熟悉的声音。

我心下一紧。

抬头时,恰好与那人对视。

少年清秀的面庞似曾相识,眉目间却多了几分狠戾。

我错愕了。

“陆——”

“这位就是闻小姐吧?”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粗犷男声打断了我。

陆锦安却转头对那人点头哈腰,谄媚地叫他“大佐”。

“什么?”

我早就听说,今夜有大人物从南京空降过来,还是大佐未来的妹夫,不会是……

我不敢想下去。

正发愣时,那大佐却奉承了我几句。

可我满眼只有陆锦安。

希望是他,又唯恐是他。

但他从始至终都没看我一眼,只对那大佐说:“客人都在休息室等您,您先去吧,我会在这里等美子的。”

美子?

那是谁?

除了我,他好像还是第一次那样温柔地唤别人的名字。

“那陆桑等会就与美子同来吧。”

大佐吩咐完便走了。

他才终于看向我,朝我伸出手。

“闻小姐,陪我跳支舞吧。”

眼神冰冷。

我记忆中的陆锦安才不会这样看我。

“对不起。”

我咬了咬下唇,忍泪道:“我想,我认错人了。”

我转身就要走。

他却忽然拉住我的手,叫我名字。

“捷音。”

那种感觉……

真的是他。

3

陆锦安牺牲的时候,连封遗书都没有。

这三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有幸在梦中相见,他会对我说什么?

我想你,还是对不起?

没想到如今重逢,他却打着跳舞的幌子质问我。

“为什么不去南京领抚恤金?”

“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

“为什么连我给你的婚戒都丢了?”

他隐忍着怒火,肩膀微微颤抖。

句句都是羞辱。

原来我在他眼里,已经那么不堪。

可他就没想过我有多少苦衷吗?

如果这不是日本人的舞会,我倒想反问他。

为什么要通敌卖国?

为什么要娶别人?

为什么活着也不来找我,让我苦苦等了三年?

但思量许久后,我也只是笑了笑。

“陆先生新婚燕尔,哪里知道寡妇的日子不好过?”

“你……!”

陆锦安猛一用力,狠掐了下我的腰。

“唔……”

我皱了皱眉,没敢喊出声。

慢慢地,音乐停了。

在松开我的一瞬间,他说:“闻捷音,娶过你,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啪!”

一声清脆。

我实在没忍住,就给了他一巴掌。

他骂我什么都可以。

唯独“后悔”二字,不配从他口中说出。

我哽咽道:“陆锦安,嫁给你,才是我最后悔的事。”

然后,我在众目睽睽下,狼狈地跑了出去。

跑得太急,高跟鞋都掉了,却始终不愿意回头去捡。

就这么赤脚走着。

4

宪兵忽然追出来。

用蹩脚的中国话说,我打了他们的长官,大佐不肯放过我。

“住手!”

陆锦安及时赶来制止,手里还拿着一双黑色高跟鞋。

他命令道:“回去告诉大佐,我会解决。”

“是。”

宪兵走后,我不禁嘲讽一笑:“陆先生想怎么解决?杀了我?”

陆锦安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先穿鞋,地上凉。”

说着,他忽然单膝下跪,抬起我的脚。

柔软的手指捏着我的脚踝。

我愣住了。

恍惚间,我想起和他的初见,是在一个小巷子里。

我遇到流氓。

当时的陆锦安也是个学生,却勇敢地挡在我面前,将书包砸过去。

趁对方没注意,他牵着我,转身就跑。

我们跑了好久,好久。

路上,我不小心崴了脚,他也没有片刻犹豫,直接把我背起来,到了人多的地方才停下。

我说:“陆学长,我脚疼。”

他就单膝跪下来,把我的脚放在他的膝盖上,揉着我的脚踝。

那种感觉,就跟现在一样。

可为什么我如今看着他的眼睛,会觉得那么陌生?

“陆锦安。”

我叫他的时候,声音都忍不住发颤。

“你这三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你呢?为什么做舞女?”

他反问我时,也红了眼。

我彻底绷不住了。

嘶吼道:“因为你不在啊!”

“陆锦安,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后,他们都欺负我……”

“欺负我没老公,欺负我是个寡妇。”

我哭得声嘶力竭。

忽然觉得好累,支撑不住了,跌坐在地上。

“捷音!”

陆锦安很紧张。

可就在他想拥抱我的那一刻,身后有人唤他:“锦安君,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

踩着木靴,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每一下都令我厌恶至极。

“哥哥在里面等我们,快进去吧。”

她笑着,挽上陆锦安的胳膊,像陆锦安曾经牵我手时。

自然、熟悉。

陆锦安也在见到她的那刻,变了眼神。

“好,我们走吧。”

他抚摸她的脸,满眼宠溺。

连余光都装不下我。

渐渐地,下雨了。

我没带伞,拎着高跟鞋,赤脚往家走。

雨好大。

青石板路,好凉。

记得我失去孩子的那夜,南京也下了这样大的雨。

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又刚得到陆锦安的死讯。

他们说,他被炸得尸骨无存。

可我不想他死了以后,魂魄都找不着家。

后来,我冒着雨跑到废墟里,像疯了一样翻找他的尸体。

谁知遇上了日本兵……

他们把我压在身下,像猛兽般撕扯着我。

事后,我感觉到阵阵腹痛。

血流了一地。

那种黏糊糊的感觉,我至死都记得。

我当时拼了命从死尸堆里爬出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呼救。

可是晚了。

到医院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

我才刚得知他的存在,却在顷刻之间,永远失去了他。

出院那天,我也是这样淋着雨,走在街上。

可是回家的路太远了。

我记不清。

5

天亮时,我才走到家,婆婆和陆琴刚醒。

见我这般模样,她们仍旧冷嘲热讽。

“哟,交际花今天怎么没坐车回来?”

“街坊四邻昨晚还在打赌呢,看你昨晚到底是跟哪个男人过夜。”

陆琴一边看着圣贤书,一边说着缺德话。

婆婆也附和道:“真是丢尽咱们陆家的脸面啊!”

她们平时这么说,我也就忍了。

因为我一直告诉自己,陆锦安是为国捐躯的英雄。

他的家人就该得到应有的照顾。

那些大官不管她们,没关系,我管。

我不能让我丈夫死不瞑目。

可今时今刻,我才发现,自己就是个小丑。

陆锦安值得我为他这样付出吗?

她们也不值得。

“滚出去!”

我猛地将高跟鞋扔过去,恰好砸中窗户。

“啪。”

碎了。

霎时间,她们像被点燃的炮仗。

“闻捷音,你疯了?!”

“是!”

我嘶吼着,开始不管不顾地砸东西。

“你们娘儿俩都没有心肝。”

“要是我不去卖笑,你们早就病死、饿死了!”

“全都吃着我的肉,喝着我的血,还跟我讲体面?”

我硬是将她们赶出了家门。

彼时,雨还在下。

门口忽然停了两辆小车,走下来几个穿长衫的男人。

他们说,是陆锦安派他们来接母亲和妹妹的。

还拿出一枚戒指作证明。

我认得出,是结婚那天,我亲手戴在他无名指上的。

“什么?我哥还活着?!”

娘儿俩又惊又喜,一边追问一边上了车。

我却半个字都不想听,转身就要进门。

他们却喊住我:“陆太太,锦安说,也要带你一起走。”

“陆太太?”

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我有些发愣。

缓过来后,却忍不住笑出声。

“哪里还有什么陆太太?”

“我丈夫早就死了,死在1937年的南京。”

我抹了抹泪,脸色渐冷:“告诉他,从今往后,我与陆家再无瓜葛。”

几个男人面露难色。

“抱歉,陆先生说,一定要带您走。”

“什么?”

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们绑上了车。

路上,我冷静下来,问他们:“你们是日本人吗?”

他们摇头。

我继续猜测:“是南京来的吗?”

他们依旧否认,却不肯说清楚。

我又问:“那你们要带我去哪?”

“火车站,通往北边,那里暂时安全。”

北边?

我凝眉,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难道陆锦安他……

“砰!”

突然,什么东西打在了车窗上。

司机猛地急刹车。

我惊叫一声,身边那个人却立刻按下我的头。

“小心!”

然后,他们叫我别下车,自己却下了车。

紧接着,又是阵阵响声。

我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害怕地蜷缩起来。

每听见一声“砰”,心就颤一下。

在最紧急的时刻,我能想到的人竟然还是陆锦安。

……

过了很久,车门开了。

又是一批陌生的男人。

而原先那几位先生,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下车,我们美子小姐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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