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条狗，跟着主人一落千丈生活在冷宫的狗。

我的娘亲染了重病，会死人的那种。

我偷偷跑出冷宫去找爹爹，咬着他的袍子往冷宫走。

他却说：「别白费力气了，她就算死了我也不会管她。」

但后来，娘亲真的死了。

我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爹爹，泪水打湿了我整条狗。

「云心，我来陪你。」

1

殿里突然出现了两个娘亲。

一个躺在床上一直睡觉的，还有一个能穿透一切的。

娘亲有这个法术，超酷的诶。

但是不管是哪一个娘亲，都不能陪我一起玩。

躺着的那个娘亲好冷，我试图趴在她身上给她取暖也没有用。

另一个娘亲，只是站在殿门口张望着。

或许是在等什么人。

「娘亲你在等谁？」

我跑到殿门口，摇着尾巴问娘亲。

好在这个娘亲能听懂我的叫声，她蹲下来想摸我的头，却直接穿了过去。

我不甘心，低声向她吼叫。

她还是用一如既往的温柔口吻。

「小凡乖，别叫了，」她隔空摸我，「再叫的话你爹爹就不会过来了。」

原来娘亲在等爹爹。

「可是爹爹还会来吗？」我围着娘亲转圈。

但娘亲好像没听见，还是伸出头去张望。

其实我也很久没看到爹爹了，自从那个穿灰衣服的女人进宫之后，娘亲和爹爹大吵一架，娘亲就来了这里。

爹爹没来过。

可是之前，娘亲和爹爹不是约定好了吗？

「不管在哪里，都要在一起。」

那为什么现在娘亲来了爹爹没来？爹爹是个大骗子。

我讨厌爹爹。

但为了娘亲，我可以再出去一次，把爹爹叫过来！

2

「娘亲你等着，我会把爹爹叫过来的，我是勇敢的小凡！」

我迈开腿，快速地跑了出去。

娘亲病了之后，因为害怕吵到娘亲睡觉，好久没有在殿内这样跑过了。

风在我耳边呼啸。

娘亲说的自由，也许就是这样。

「哪里来的野狗，惊扰圣上？」

我抬起头，看见一身明黄衣服的爹爹。

我加速跑过去趴在他脚下，却被什么人一脚踢开。

好痛！

「爹爹，他踢我！」

爹爹好像听见了我的话，蹲下身来，和我对视。

「小凡？你怎么跑出来了，娘亲叫你来的？」

我呜呜低脚，在他手心里一顿噌。

曾经我们一家还没有搬到棕色的墙墙里时，我也是这么在爹爹的手心里玩耍的。

那时娘亲喜欢把我抱在怀里，轻柔地抚摸。

爹爹看见了，就会放下手里的书，过来逗我玩。

我可喜欢那个时候的爹爹了，总是有好吃的。

只是我在吃东西的时候，爹爹都跑到我后面去欺负娘亲。

娘亲眼睛都红红的，靠在爹爹怀里！

坏爹爹。

可是那时爹爹再怎么坏，娘亲也还是笑着的。

不像现在一样，眼睛往外出水。

我尝过，苦的，不好吃。

「娘亲你别掉苦苦水啦，眼睛痛痛。」

后来我才知道，这种东西，叫眼泪。

躺在床上的娘亲听不懂我说话，所以也没有停止。

想到娘亲，我就低声呜咽起来。

我咬着爹爹的衣角，往娘亲那边走。

「爹爹看娘亲，娘亲就不哭了。」

3

我拉着爹爹不停地走。

爹爹走得好慢，见娘亲不应该都用跑的吗？

我有些着急，放下他的衣角，向前跑。

但是回头看，爹爹又站在那里愣神。

「想要去她那里？朕不可能再去见她，就让她死在冷宫里吧。」

哎呀，爹爹这个笨蛋，急死我了。

娘亲见不到爹爹，就会一直在门口等的。

就像从前爹爹去上什么早朝，娘亲都要在门口等的。

等不到就一直等，爹爹这个傻瓜都不知道。

我跑回去在他身旁急得转圈。

「你去告诉冷宫那位，就让她在里面好好待着，管好她的狗，别跑出来冲撞了贵妃娘娘。」

我看见有人去向娘亲的方向，气势汹汹。

害怕他是欺负娘亲的人，就冲了上去。

我呲着牙不让他靠近娘亲。

爹爹说了，他不在的时候，我是要保护娘亲的。

「狗东西！」

那人又踢了我一脚，我忍无可忍咬了上去。

娘亲说了，有人欺负小凡的话，可以咬。

「你怎么这么不乖，是不是都是你娘亲教的？」

爹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松开了嘴。

我跑到爹爹脚下蹭他，想告诉他我是保护娘亲的大英雄，但他却把脚挪开，不让我挨着他。

「哪里来的野狗敢在圣上面前打滚，也不怕脏了圣上的衣袍，还不拖下去打死？」

那个穿灰衣服的女人又来了。

我朝着她低声吼叫。

再过一个转角，就能看见娘亲了。

我要替娘亲赶走这个大坏蛋。

4

「颖儿，你身体不适，怎么还来外边走，风大。」

爹爹对着那个女人，声音温柔。

这样的声音，我从前也听过，是对着娘亲的。

但后来，只剩下冷淡和愤怒。

那女人见我皱眉：「圣上，哪里来的狗，又脏又瘦，太恶心了。」

爹爹眼神都没分给我，从旁人手里取过袍子盖在女人身上。

「不过是一只野狗，赶出去吧。」

我听见爹爹要赶我走，急得叫起来。

「爹爹见娘亲！」

那女人被我的喊声吓了一跳，往爹爹怀里钻。

那里明明是娘亲的位置，我冲上去呲牙。

「来人啊，还不把它拖下去，打死它！」

我发了狠，想靠近我的所有人都被我吓了回去。

娘亲从前说我是一只胆小狗，小凡才不是，小凡是娘亲最勇敢的狗狗。

爹爹走了过来，脸色不太好。

从前他教育我乱吃东西，也是这样的神色。

我瞬间缩起了脖子。

他提溜起我，让我看向他的眼睛。

「不乖，该打。」

他拿过下人的棒子，抽在我身上。

「爹地，疼。」

我也和娘亲一样，流下了苦苦的眼泪。

爹爹还是继续挥打棒子。

明明他从前都只是吓唬我的，为什么这次真的打我。

他的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萧言明，你放开小凡！」

娘亲冲了上来，试图抢走爹爹的棍子。

爹爹手一顿，我又感受到一阵疼痛。

「娘亲，疼。」

娘亲挡在我面前，却没有一点用。

我的娘亲，好像失去了抱住我的能力。

5

爹爹的棍子从娘亲身体里穿过，到我身上。

娘亲没有掉眼泪，只是大声叫喊着，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

「别打小凡，求你了，你打我，别打小凡。」

我想保护娘亲，却被爹爹抓住后颈，动弹不得。

很疼，但是娘亲在，我就不疼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娘亲从一开始的撕心裂肺，到后来环抱着我颤抖。

爹爹终于把我放了下来。

我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身上好像也有什么东西在往外冒。

「你们都看好了，谁敢冲撞贵妃娘娘，下场就是这样。」

娘亲听到爹爹的话，笑了起来。

我没见过娘亲这种笑。

明明是笑着的，但我总觉得有眼泪会从眼睛里掉出来。

爹爹给了我一个眼神，很快转头抱住了那个女人。

我记得从前，也有过这样一个场景。

爹爹抱着娘亲，我趴在他们脚边。

下面跪着的，是想陷害娘亲的人，坏蛋。

只不过现在角色对调，我和娘亲成了那个坏人。

「萧言明，我与你做了十几年夫妻，无子，就有一个小凡。你对我厌恶，爱上别的女人，我可以去冷宫。但为什么你要这么对小凡？或许你对我们，曾有过真心吗？」

娘亲站在他们面前，盯着爹爹的眼睛，一字一句。

爹爹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娘亲转过身来，抚摸我的伤口。

「娘亲，抱，想要娘亲抱。」

我无助地哭出声。

娘亲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虚空拍打我的身体，为我拂去疼痛。

「娘亲要走了，小凡要勇敢，娘亲不在，小凡也能过得好好的对不对？」

我用尽全力摇头，却没能阻止娘亲消失。

「不对。」

我又只剩下，一个娘亲了。

6

其实那个曾经爱笑的娘亲，早就已经不见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爹爹开始频繁的和娘亲生气。

先是砸碎了娘亲送给他的一切礼物，就是跑到娘亲的殿里破口大骂。

「宋云心，你从前的种种都是欺骗我的，不过是为了权和势，你对这些东西就真的这么感兴趣？」

「你为了这些东西不惜杀死我们腹中的孩子，想尽一切办法要嫁给我，还装出一副真正爱我的样子。」

「你让我觉得恶心。」

随着这句恶心，我和娘亲被人拖着放到了殿门口。

他们都说这里叫冷宫。

但娘亲还在，就不叫冷宫。

后半身子失去了知觉，我拖着身体爬到了娘亲的床上。

娘亲睡了好久，都忘记洗澡了。

小凡鼻子灵，但也不想说娘亲臭，娘亲会伤心的。

我靠着娘亲，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狗也会做梦。

我梦见我第一次见到娘亲和爹爹的时候。

我只是一个从洞里钻到娘亲房间外的没人要的小狗。

有只狗前辈告诉我，要去自己选择主人。

运气好的就能得到主人的疼爱，运气不好的就只能饿肚子。

还好我是只运气好的狗狗。

娘亲见到我时，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把我抱进了怀里。

那时她也是在哭的，眼睛红红的，但却不是这么悲伤。

她对爹爹说：「既然我们不会再有孩子了，那他也许就是我们孩子，用另一种形式出现在我们身边的。」

那个他，就是我。

娘亲给我取名说，要让我成为一只勇敢的狗狗，给我想了很多很多美好的名字。

后来爹爹说只希望我成为一只平凡的狗狗，可以自由自在的在田野间奔跑，不用受到任何的束缚，所以叫我小凡。

「小凡。」

我听到了爹爹的声音。

好像并不是梦，是爹爹真的来了。

爹爹来看娘亲了吗？

7

我试图把睡着的娘亲拱醒。

但是很可惜，娘亲睡得太沉了。

我只好托着身子出去见见爹爹。

爹爹是一个人来的，没有那个坏女人。

他见到我，目光一直放在我的后腿上。

我想应该很丑，要不然爹爹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拿出药来给我擦上。

很疼。

我在他怀里低声吼叫。

他抱着我一言不发，问起我娘亲的状况来。

我其实想问他娘亲就在里边睡着，为什么自己不进去呢？

可惜他不是娘亲，不能听懂我说话。

他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我认出来那是曾经娘亲送给他的玉佩。

娘亲说这是新婚时送给爹爹的。

新婚是什么意思？娘亲没告诉我。

我只知道这个玉佩对娘亲和爹爹来说都很重要。

他把我抱在怀里，手上摩挲着玉佩。

我咬着他的衣角，想把他叫进殿里看看娘亲。

虽然一直等他的娘亲走了，但是还有一个睡着的娘亲。

不管是哪个娘亲，我想都应该想见到爹爹。

他还看着我的动作，脸瞬间垮了下来。

「别白费力气了，就算她真的死了，我也不会想再看见她。她就是个骗子罢了。」

我气得在他怀里发抖。

娘亲才不是骗子。

他把我放在地上，又看了我一眼，直接走开了。

其实我想过了。

爹爹已经不是从前的爹爹了。

他来看我，不过是念着从前我在他怀里打滚的情谊。

毕竟他从前来看我都会给我带好吃的。

但现在，冷宫里的吃的，根本不够，我饿了好久。

他却从来没有给我送吃的来。

好饿。

我看着店门口下人送来的餐食。

可是那是娘亲的，我不能吃。

我吃了，娘亲就没有吃的了。

小凡是乖狗狗。

08

可是我真的好饿。

我蜷缩在娘亲的怀里，又冷又饿。

偏偏那饭的香气不断的从门口传入到我的鼻子里。

连娘亲身上的气味都掩盖住了。

我伸出舌头来舔娘亲。

「娘亲，起来吃饭了，小凡也好饿呀。」

娘亲没有搭话，还是闭着眼睛。

我突然想到，从前有一次娘亲也是这样的。

那时她也是这样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任凭我怎么舔她都不睁开眼。

爹爹坐在他旁边，握着娘亲的手，眼里全是她。

我隐隐约约只听见有人说，娘亲生病了要吃药才能好起来。

于是爹爹就把苦苦的药水端给娘亲喝。

又怕娘亲觉得苦，往里边加了很多蜜饯子。

我也吃了一个。

好甜的，是我狗生中吃过最甜的蜜饯子。

我想娘亲这次应该也是一样生病了。

爹爹不在，那我就要去给娘亲找药。

我舔了舔自己受伤的后腿。

突然想到刚刚爹爹给我腿上的，不就是药吗？

是不是娘亲吃了这个药就会好起来？

我把身子挪到娘亲的嘴边。

想让娘亲把我的腿给吃进去。

可是娘亲怎么也不张开口。

我只好把自己腿上的肉撕下来，放到娘亲嘴边。

撕下自己的肉，真的好疼呀。

小凡这几天受到的疼痛比以往加起来都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