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顾二丫五岁时候被卖进了姜家当丫鬟,因一面之缘,姜家庶出的三小姐姜云瑶给她取名叫顾明月。
在这之前,村里人叫她顾二丫,继母叫她小·蹄·子,祖母喊她赔钱货。
顾明月从来没见过像三小姐那样温柔的人。
可三小姐并不受宠,姜家有六个小姐,三小姐非嫡非幼,生母又不得宠,她房里是出了名的“冷灶头”,无人敢去。
顾明月不在乎,她自告奋勇去了姜云瑶房里做丫头。
所有人都说她傻,只有三小姐眼睛发亮,温柔地抱着她,说“从此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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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顾明月想,她的选择果然没有错。
三小姐聪慧坚韧,心里装了无数的新奇点子,她成了府里最得宠的那个,摇摇欲坠的姜家也重新焕发生机,后来她甚至嫁了高门,一步步成为了当家主母。
——她觉得三小姐好像变了,可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变。
不过没关系,三小姐还是很喜欢她,那些奇怪的“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三小姐也只对她说,她也会永远替三小姐保守秘密。
试读:·
姜老爷估摸着是真着急,从中京城到阆中怎么也要一个多月接近两个月的,结果姜老爷一路车马不停,不过一个月出头就来了。
顾二丫听人说,那天好大的阵仗,到底是京官,当地的县令虽然也不知道京里头是什么情况才让姜老爷到了阆中,到底还是带了人去接了。
前院的事情也和顾二丫无关。
后院的太太来得可比姜老爷早,一大早常管事就盯着下人们把主院扫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亲自动手把院子里的花叶都给捋顺了。
他叫小丫头们呆在下人房里不许乱跑。
顾二丫到底呆不住,溜去了厨房。
厨房里的气氛相当紧张,方大厨子见了她话也没细说,只叫她跟着自己。
他有心想让顾二丫跟着自己学一学,好让她也有个立身之本,却又说不出口,只模模糊糊地叫她跟在自己边上,能学多少就看她自己的悟性。
顾二丫不知道他的想法,他让自己跟着她就老老实实跟着,看着方大厨子站在灶房中间指挥几个帮工洗菜切菜。
过了一会儿,主院的竹香过来了,径直找到方大厨子:“我们太太每回坐马车都晕,食欲下降,还请你细心备菜。”
方大厨子想了想,问:“只太太晕么?几个少爷姑娘、姨娘们那里要不要?”
竹香便说:“常姨娘那里也备。”
她旁的话都没说,叫方大厨自己领悟。
等她走了,方大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扭头发现顾二丫老老实实呆在自己身边,忍不住也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胳膊:“走,教你个别的。”
顾二丫一头雾水。
却见方大厨找了张纸笔,在上头写写画画。
顾二丫小声问:“您认字啊?”
方大厨嗨一声:“我能认得几个字?打小儿我就不爱念书,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跟着我师傅学做菜了。”
他在纸上写的也根本不是字,不过是一些旁人看不懂的符号罢了,一边写,他一边说:“才刚竹香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顾二丫说听见了。
方大厨便说:“太太晕马车,其他人那里指定也都差不多,可竹香只交代了给太太和常姨娘备东西,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二丫想了想自己最近听到的八卦:“因为大少爷?”
姜府的少爷们都从玉,姑娘们都从云,大少爷叫姜玉琅,养在太太膝下,却不是太太的亲生儿子,而是抱的常姨娘的庶长子,为着这个,太太对常姨娘相当不错,一向自己有什么都会给常姨娘安排一份一样的。
方大厨便问:“那咱们一共要备几份?”
顾二丫本来想说两份的,可话到嘴边终于动了一回脑子:“太太和常姨娘各自还有孩子,太太那里还有个大姑娘,常姨娘也有个姑娘,五份?”
方大厨摇了摇头:“你说得不对,要备十六份。”
顾二丫啊了一声:“这么多?”
方大厨笑笑:“等会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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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院里,吴妈妈领着人把椅子上都铺了厚厚的软垫子,茶水温了又温,才终于等到了太太安氏。
安氏年过三十,却保养得很好,只是脸上常年没什么表情,显得整个人有些苦相。
丫头们簇拥着她坐下,又去捧了热水请她洗漱,等洗了脸重新上了妆,吴妈妈才亲自捧了茶水上来。
安氏喝了一口,先问各处都安顿好没有。
吴妈妈早就组织好语言了:“常姨娘安排在清风苑了,离咱们最近的院子,地方也大一些,柳姨娘和孟姨娘安排在西院,两个人住在一起,谭姨娘在东南小院。”
安氏喝了一口茶,脸色淡淡的:“知道了。”
吴妈妈瞧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情绪,只能小心翼翼:“太太用饭么?”
安氏点了点头:“今天叫姑娘们不必过来请安了,就在各自院子里用饭吧。”
吴妈妈就叫赶紧上菜,瞧见桌上有一道樱桃萝卜,赶忙往安氏那边端近了一点:“太太长途跋涉,恐怕胃口不好,我叫厨房备的都是些清淡饭食,这道樱桃萝卜酸甜可口,您尝一尝,也好缓一缓胃里的恶心。”
安氏并不亲自动筷,等丫头们挟进碟子里才吃了一口。
樱桃萝卜本身就小一些,此刻每个被切成了四份,刚刚好一口就能吃下也不至于鼓起腮帮子太失礼,萝卜是方大厨子之前腌泡过的,他原想着等夏天的时候正好天热,吃这东西解腻又清爽。
现在提前拿出来了,没有完全泡好,但也有优点那就是没有特别酸,是清清淡淡的恰好的口味,正适合。
安氏一连吃了三瓣,拿帕子擦擦嘴,点头:“不错,叫大厨房给常姨娘那边也备一份,她一向体弱,少爷姑娘们那儿送了没有?”
吴妈妈说都送了。
太太嘴里的少爷姑娘一向只有大少爷和大姑娘,其余人那里她都是不冷不热地处着,不过分亲近,也不会缺吃少喝。
她问过一遍就算了,底下人却要去厨房传达消息。
顾二丫一边帮方大厨从泡缸里捞萝卜,一边问:“这是五份呀?”
她觉得自己想得很周到了,大姑娘一份,大少爷一份,常姨娘一份,再有常姨娘生的二姑娘一份,没错吧。
方大厨子却摇头:“你且再等等吧!”
顾二丫很听话,一边烧火,一边等着。
果然,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有个打扮十分俏丽的丫头进了灶间,她年纪不大,头上却簪了一朵金芙蓉,耳坠子都是红宝石的,插着的两只手上叠戴着掐金丝的镯子。
顾二丫眼睛都直了。
她早上已经见过了太太院里的丫头们,穿戴得比她们这些小丫头要好得多,但这个才进来的丫头更甚。
她自称叫珍珠,是谭姨娘屋里的丫头。
顾二丫之前听八卦,说谭姨娘是姜老爷姜逢年的亲表妹,姜老太太和谭姨娘的娘是打小一块长大的姐妹,俩人开始的时候嫁得差不多,后来姜老太太的丈夫考了科举,当上了官,谭姨娘的爹却没考上,且屡试不第,后来干脆放弃了,老老实实回家种田去了。
两边的家境差的有些大了,却也还是时常来往,谭姨娘和姜逢年也算是青梅竹马,若是真能成婚也算是一段假话。
但姜逢年中举,安伯侯府榜下捉婿,姜逢年娶了太太安氏,亲表妹小青梅就失落了,但谭姨娘说自己是真爱,后来到底还是入了姜府,只不过成了姨娘。
顾二丫不知怎么的,想起了顾大山和她林表姑,也是表兄妹,继母梅氏每回提起林表姑都恨得不行。
那太太对谭姨娘呢?
她不知道。
她只看得出来谭姨娘大约很受宠爱,不然珍珠不能穿得这样花枝招展。
珍珠是来要樱桃萝卜的。
她进了灶间没有发脾气,甚至脸上笑盈盈的,可就是带着股天然的高高在上,看见顾二丫在挑萝卜,就使唤她:“挑底下泡得时间更长一些的,我们姨娘爱吃酸口的,底下的味儿才足。”
顾二丫眨了眨眼,看了一眼方大厨子,见他点头,麻利地挑了三碟子出来——她记得可清楚了,谭姨娘也有一儿一女。
谁知道这三份挑出来装好,珍珠皱了皱眉,说少了:“再多备一份。”
顾二丫没明白:“这东西虽然清淡解腻,吃多了却不好,容易倒了牙。”
珍珠捂着嘴一笑:“哪跟哪啊,还有一份是老爷的。”
她相当得意:“你就尽管打,咱们府里还缺这么个萝卜不成?”
顾二丫心说是不缺,可这萝卜是方大厨子自己掏钱买的,当时顾二丫还帮着他洗萝卜呢,一共才泡了一缸,说好了夏天好吃的。
那会儿真没想着能有这么多人吃这东西。
樱桃萝卜挑好装好珍珠也没自己拎,随手点了个小丫头帮她拎走了。
方大厨子从头到尾没说话,揣着手绕到缸边上瞅了一眼,说:“行了,过两天再泡一缸吧!”
顾二丫掐手指头一算,太太那里五份,谭姨娘那里四份,还有七份呢!
但她已经很信服方大厨子了。
而吴妈妈那里也很快收到了消息。
她和常管事斗了小两个月不是没有成果的,到底还是拉拢了几个丫头小厮替她打探消息,再者东南小院都是她安排的,往里头安插进两个眼线也不是什么难事。
珍珠刚端着樱桃萝卜回去,她这里就得了消息。
这消息忍不住叫吴妈妈啐了一口——谭姨娘那是真爱吃萝卜么?分明不是,不过是想和太太打擂台罢了,来了头一天就想让别人知道府里头有她这么一号人,又想显摆自己得宠,忒不要脸!
她在外头义愤填膺,进了太太的屋子却不敢露什么表情,进去把事儿说了。
安氏这会儿正叫丫头们弄了热水给自己烫脚捏脚,听了这消息闭着的眼睛都没睁一下:“不过几碟子萝卜,有什么好宝贝的,她既然要给就是了。”
吴妈妈急啊,她是陪房,关系很亲近,有什么话都敢说:“太太,那哪是萝卜的事情,是她心大了。”
安氏嗯一声:“也不是头一回了,算了。”
吴妈妈心说哪能这么算了,太太脾气也太好了。
下一刻,她听见安氏道:“是我考虑不周,大家和我一道儿坐的马车,想必都舟车劳顿,你给孟姨娘、柳姨娘他们那里都送一份。”
顾二丫对方大厨肃然起敬,这份量把握地一点也不差,怎么就能猜准了要这么多呢?
方大厨显然也是得意的,他揣着手:“这东西啊,讲究一个人情世故,你啊,年纪还太小了一些,要学的还多着呢!”
顾二丫深以为然。
本来各院的菜例是各有各的数的,太太如今冷不丁地添了一道菜,不明所以的人自然是要打听打听的。
柳姨娘和孟姨娘住在一道儿,便连吃饭都是一块的。
等樱桃萝卜上了桌,孟姨娘便问:“这菜是咱们单有,还是各处都有?”
她的丫头叫锦绣,说都有:“太太说姨娘们跟着坐马车想必一路上都不舒服,这樱桃萝卜酸爽,她用着好,叫姨娘们也吃一吃,解解乏腻。”
孟姨娘撇嘴:“不过是个泡菜秧子,这东西便是给下人们吃的,什么好东西也值当太太巴巴儿地送来?”
锦绣没敢吭声。
柳姨娘是个十分温柔的女人,听了这话忍不住劝她:“这也是太太的好心,这话你想说便说了,若是叫太太听见了怎么想你?太太自己都吃的,咱们反而吃不得?”
孟姨娘冷哼一声:“太太吃得是因为她平日里山珍海味吃惯了,所以吃这萝卜腌菜也能吃出个好滋味,咱们是哪个排面的人?平日里吃的就素淡了,再吃这萝卜腌菜……”
她立马嫌弃地摇摇头。
柳姨娘被她驳了两句也没生气,仍旧是好说话的样子:“你若是不想吃就别吃了,恰好我身上不大好,一路上过来头晕的厉害,这东西便给我吃了吧。”
说完她就叫自己的丫头青穗把孟姨娘跟前的两碟子挪到了自己的跟前。
孟姨娘巴不得她这么说,看盘子走了,立马低头去看自己女儿姜云瑶,见她小脸煞白,不满地呶呶嘴。
姜云瑶意识到她在看自己,怯怯地拉了拉她的袖管:“姨娘,我不舒服。”
孟姨娘不耐烦:“你不舒服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大夫!”
小孩子都十分敏.感,她这样不耐烦也不是第一次了,姜云瑶咬了咬嘴唇,终究没敢再继续说话,低着头,眼泪蓄在眼眶里,垂泪欲滴。
两边都坐在饭桌上,她们俩的对话柳姨娘自然也听见了,她却假装没看见,只给自己的两女一儿夹菜,劝他们好好吃饭。
等用完饭,各回各的小院,柳姨娘脸上温柔的笑终于落了下来,她叫两个女儿姜玉珍、姜玉珠跟着奶妈子们在院里走路散步消食,又打发自己的儿子姜玉琢去温习功课。
“你自己的地方还没收拾好,先在我这儿温书吧,青穗,去把窗子打开,再挂上之前我理出来的那个清风竹叶的帘子。”柳姨娘按着姜玉琢坐下,“等会你就坐在窗边看书。”
姜玉琢今年六岁,正是坐不住的年纪,小声央求道:“娘,咱们才刚到呢,不急着温书吧?我想出去玩……”
柳姨娘依旧温温和和的,说话声音也温柔,话里的意思却不容反驳:“就坐在这儿看,你大哥才下了马车就被你爹叫去身边跟着了,明明也不过只差三岁罢了,你爹怎么没记住你?可见是平日里功课做得不好,不如你大哥。”
姜玉琢张了张嘴,心说大哥可比他大三岁呢!也比他多读了三年书,他比不过不是很正常?
可他到底也没说,他可太清楚自己的亲娘是什么脾气了,这话说出来她保管会生气。
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他才在桌边打开书,坐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听见了隔壁孟姨娘那里的动静,慌慌乱乱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他又不敢问,只能坐着,耳朵却竖得尖着。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散步的姜玉珍假装路过了窗户口,实则给他通风报信:“孟姨娘说三姐姐舟车劳顿,身上不舒服病了,叫锦绣去请爹过来。”
姜玉琢啊了一声:“又病了?”
太太安氏也是这么个反应:“三姑娘又病了?”
吴妈妈也是才刚得的消息:“是病了,孟姨娘闹着要请老爷过去。”
安氏喔一声:“真病了还是假病了?”
不怪她有这么一问,实在是三姑娘姜云瑶从被怀上以后就总在病,早前的时候是孟姨娘说自己怀像不好,肚子总不舒服,那会儿她是府里要紧的人,身上揣着一个,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叫人紧张,安氏起初还亲自过问,后头发现这不过是孟姨娘邀宠的手段罢了。
她肚子不舒服,一不老老实实歇着,二也不瞧大夫,只捧着肚子喊疼,就要让人去请老爷过来看看,那会儿她年纪正轻,姜逢年正新鲜的时候,五次里头总有三次能请回来。
请过去两个人也不能亲近,只能挨着说说话,孟姨娘还叫姜逢年摸她的肚子,说自己肚子尖尖的,一定能生个大胖小子。
她满心以为自己怀了孩子,总能拢得住老爷的心。
殊不知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她怀着孩子,平日里仗着肚子常问府里要吃要喝,又不大忌口,补药都吃了不少,肚子越大越显出她身上的肉来,她本来就是丰满那一挂的长相,这么一胖,便很明显。
男人都好鲜艳颜色,姜逢年也不例外,他起初摸着孟姨娘的肚子还觉得有新鲜感,日子一长,也就厌烦了,孟姨娘也再不能仗着肚子把人从各个院里拦截走了。
偏偏孟姨娘不知道是男人变了态度和心,一心觉着是别的小妖精勾.引走了老爷,很是闹腾了一阵,弄得人人都看不顺眼她。
等姜云瑶出生以后,她愈加变本加厉了,不是今日说姑娘头疼,便是说姑娘得了风寒病了。
安氏一个月能听见七八回孟姨娘说三姑娘姜云瑶又病了。
有些是真病,有些是假病,安氏被烦了几回,终于忍不住敲打了她,叫她好好看住孩子,可惜孟姨娘不放在心上。
是以每回吴妈妈过来说三姑娘又病了,她都得问问是真病还是假病。
吴妈妈其实也拿不准:“三姑娘到底年纪小一些,路上累着了也是有的。”
病是可能的,孟姨娘借着三姑娘发挥也可能是真的。
安氏能怎么办?她叫吴妈妈去给孟姨娘那里请大夫,还是从前那套说辞:“若是真病了就叫大夫开方子,若是没病她要给三姑娘开药,便开点健身补体的药。”
孟姨娘也没蠢出生天,知道装病也要做全套,姜云瑶病了自然要吃药,她还偷偷拿钱打点大夫,叫他随便开点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