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刚/文
中国农民新思维
楚亡时,有人留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楚人不服啊!秦统一后,在楚地没少下功夫,可楚人就是不服。不光楚人不服,六国之人皆未服,燕赵人唱着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只可惜了荆轲那一击。
这应验了“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那句老话。打天下靠军事,以战争消灭敌对势力,得天下靠政治,要以政策来争取人民支持,其前提,便是政策要能得民心。
而秦却以打天下的方式对待民心——“攻民”。秦始皇帝虽然“打天下”取得了胜利,却从未想过“得天下”的问题,他想当然的把“打天下”和“得天下”当作直接的因果关系,以为“得天下”就是“打天下”的继续,只要把“打天下”进行到底,自然而然就“得天下”了,所以,大都顺着“打天下”的惯性治理国家,除了“君臣上下一日百战”,还有就是以“攻民”为导向的治民之术。
“民心”二字,似乎从未上过秦国政策的台面,对秦国而言,人民就是纳赋税、服徭役的户口,是国家的财力和兵力,可以用数字来统计,无所谓“民心”问题。而“攻民”,就是以压迫的方式,像榨油一样,不断榨取户口的利润,使国家利益最大化。
秦始皇帝明于法术,而陋于知“民心”,他对于治下的人民并不真懂,也不屑于去懂,他哪里知道他的人民,虽在草根安身,却多有凌云之志呢?当他以郡县制“灭国”、以征徭役“攻民”时,就有一位楚国的农民坐在田垄上,对同伴说“苟富贵,无相忘”,同伴听了直摇头,他就慨然而叹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皇帝以郡县制“灭国”,会遭遇六国贵族的抵抗,以征徭役“攻民”,也会导致民变,这应该都在皇帝的意料之中。
对于六国贵族的想法,他将心比心,大概都清楚,对于“民心”,他虽然不会从民本主义的立场去考虑,但也会有个大致的判断。他无法搞懂的是个体,从农民的群体中会产生怎样的个体?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从农民质朴的心思里,会产生帝王思想。
他对六国贵族的举动,实施全面监督和镇压,以防复辟,连泄王气都用上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王朝的“千里之堤”会溃于民心之中一念起动的“蚁穴”,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犹如神矢击中了一代王朝和一个帝国的阿喀琉斯之踵,使之轰然倒塌。
从一个农民嘴里,居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天地为之变色,山河为之流血,就如同“汤武革命”和“君道同体”解放了君王,这一句“宁有种乎”解放了农民的思想,在历史的舞台上,农民不仅做为耕战之士的群体登场,还要作为个体的帝王将相登场。
如此说来,那位农民便堪称农民运动的先知,也可以说是农民起义的先王了,承蒙太史公不弃,将此人载入史册,还使之如孔子般,按照王侯规格,进入“世家”系列,留下他的姓名。
因此,我们不但知道了此人姓陈名胜字涉,而且知道他还有个搭档,姓吴名广,二人皆为楚人,被秦驱往渔阳戌边。
此时,皇帝刚死,二世才登基,在一个谁也没注意到的地方——蕲县大泽乡今皖北宿州,发生了一件可以预料到的事情——戌卒遇雨戌边误期,在举国上下一浪接一浪的“攻民”浪潮中,这本来是会经常发生的事,可谁能想到不起眼的戌卒九百人中,偏偏就有一位不平凡的人物,而这人物身上,偏偏就产生了帝王思想。
不是所有农民都会产生帝王思想,只有中国农民产生了帝王思想,这跟中国经济以农业为基础、政治以农民为本位有关。
中世纪欧洲和日本的农民,生活在封建领主制的庄园经济里,还被农奴制束缚着,从来没有成为国家政治的主体——上升到耕战和耕读。在欧洲,国家政治的主体,除了贵族就是市民,基本上,没有农民的份,历史上,虽也有过几次农民起义,但都没能建立政权,这与动辄改朝换代的中国农民起义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而中国历史上,却有两个制度安排,解决了农民问题,一是秦汉以来的军功制的安排,解决了农民耕战合一的问题;另一是隋唐以来的科举制的安排,解决了农民耕读合一的问题。有了这样两个制度安排,农民就有可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就像在舞台上呈现的那样,一边是“出将”,一边是“入相”。当君主无道、制度失效、国将不国的时候,农民还有一项权利,那就是革命。那权利无需制度安排,已在“民心”中存在,被陈胜用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吼出来,一句顶一万句,成为了中国历史的最强音。
让我们回到两千年前那一刻,那是公元前209年也即秦二世元年7月的某日,陈胜、吴广等一行九百人,长途跋涉,来到了蕲县大泽乡,一路上大雨淋头,洪水当前,再也难以前行。可按秦律,误期当斩。陈胜、吴广密议曰:进亦死,退亦死,反正是一死,不如为国家而死。
于是,陈胜纵论天下大势,发出千古名言:“天下苦秦久矣。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
此等高论,当可媲美于诸葛亮之《隆中对策》。如果说《隆中对策》成功了一个三分天下的战略,那么陈胜则提出了一个推翻秦朝的战略。
“天下苦秦久矣”,是对天下大势的一个基本判断,光是这一句话的分量,便可称号召天下,抵得上一篇《过秦论》了。接着,陈胜便提出一条攻秦的政治路线:以扶苏号召秦民,用项燕发动楚人。实践证明,这条路线是正确的,不仅吴广听了直点头,九百戌卒听了跟他走,连六国贵族都响应了。
勇如荆轲,不过图穷匕见。智若张良,亦只能伏击于博浪沙之途,都不如陈胜那掀天揭地的一吼,那席卷天下的一手,最难能可贵的是,他能把农民起义与儒者革命相结合,开辟了一条中国历史发展的新道路,此岂徒逞一时之智勇的荆轲、张良辈所能为哉?
就连不可一世如项羽、刘邦者,恐亦不如矣。我们感谢司马迁留下了这一段宝贵的历史资料,但他的评价,却未达到应有的高度,至少,他还没有达到当年孔子仰慕荷蓧丈人的高度。
有人说,他也许就是农家学派中许由一派的传人,一个隐于耕战之野的革命者。因为,他在起义中所表现出来的高度的文化素养,在历代农民起义中都是罕见的,一个能使“鲁诸儒持孔氏之礼器往归”者,一个能使孔子之孙为其博士而与之俱死者,是不能以“其事至微贱”、“才能不及中人”来打发的,更不能以“以秦灭其业,积怨而发愤于陈王也”,来解释儒者“负孔子礼器往委质为臣”的行为,他们必定是在这位“陈王”身上,看到了他们心中的理想,孟子说,人皆可以为尧舜,农民也有圣人气象。郭沫若在《青铜时代》一书之“秦楚之际的儒者”中说道:陈涉在其仓促之间,还设置了博士,可见他并不是一位像楚霸王那样的有勇无谋的贵族暴徒,也不像刘邦那样动辄谩骂儒者的流氓无赖,司马迁把他写得太少了。
秦汉新儒家革命
我们在此,不妨先问一下:何以“君君臣臣”的儒者要革秦朝的命?
当秦统一之际,儒者本是秦朝统战对象。为改变“秦无儒”局面,秦设博士,欲兼并各国之儒。但儒者对秦统一所持立场不同,齐儒积极参政、议政,纷纷入秦,鲁儒抱经隐匿,持不合作态度,以至于秦始皇帝泰山封禅时,至鲁地,只字不提孔子,也未见有鲁儒相随,而燕赵之儒则紧跟本土任侠风气,走向刺秦一路。
至秦二世,胡亥以侏儒之材,登帝王之基,秦亡,已可指日。二世虽未取消秦朝博士制,但秦博士已然“焚坑”之余,犹如惊弓之鸟,无有宁日,博士制,遂亦因之而名存实亡。
天下苦秦久矣!然而秦统一其实仅有十余年,风声鹤唳,刀光剑影,几无一日平安,如此说来,乃物理时间与心理时间的差别,秦政之下,人民惶惶不可终日,已可谓度日如年。
焚坑之际,秦博士儒的国朝梦,灰飞烟灭,开国之初的那一番议帝号、定国体、封禅受命的盛景,被李斯的“以法为教,以吏为师”所取代,最后,被赵高以“指鹿为马”终结了。
儒家圣人革命的理想,受制于刀笔吏,不得不转向,把君道同体分开,从道不从君开始从朝廷转向民间,从仕途转向江湖,革命主体,亦从官本位的博士儒转向民本位的革命儒。
还有一问,那就是陈胜起义后,六国贵族群起响应,何以作为革命儒代表的孔子后裔八世孙孔甲,不带着礼器去投奔其来有自的贵族复辟,而要投奔揭竿而起没有先例的农民起义?
就因为他从农民起义中看到了一种新的历史趋势,那就是民本主义,他顺应这一趋势,带来了寄托着儒家政治理想并作为国家认同标志的礼器,对这次农民起义给予了最高的礼遇。
须知,秦召天下博士“议国是”,他避世不出,帝东巡至鲁地,登泰山封禅,他也没有带着礼器出来迎接,而是躲起来等待着,听那革命的号角起,谁来飞鸣镝,吹响革命第一声?
一个胸怀大志的农民,在历史的转折点,在关键时刻,发出革命第一声。这一声,源远流长,源于文化中国理想,那理想,不光以诸子的思想运动来表达,还以平民的政治运动来实践,两者共生,形成了农民起义与儒者革命相结合新的历史发展道路。
知识分子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似乎为近代以来所提倡,其实在两千年前,就由孔甲开始了,由孔甲与陈胜的合作,形成了这样一条历史道路。因此,秦汉迭代,楚汉相争,最有历史意义的事件,并非一个新王朝产生,而是一条新的历史道路出现。
这一时期,最重要的历史人物,并非争夺天下的项羽、刘邦,而是抱着革命理想开辟新的历史道路的陈胜和孔甲。一代王朝,新兴的汉朝,前汉后汉加起来几百年也就过去了,可那一条历史道路,一代一代接着走,走了两千多年,似乎还没走到头。
所谓“成王”,例如汉高祖刘邦,他所成就的,不过是一代王朝,而“败寇”们所开创的,则是越来越宽广的历史道路和越来越宏伟的革命洪流,陈胜和孔甲,就是这样两位“败寇”。“焚坑”后,儒与秦,势不两立,新儒家走江湖,与受秦迫害的儒之余孽汇合,形成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儒者革命队伍,适逢农民起义爆发,两股革命洪流,在民本主义的旗帜下统一起来,这是儒家有史以来,第一次用真刀真枪来印证其革命理论。
陈胜虽为“瓮牖绳枢之子,甿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虽无“仲尼、墨翟之贤”,但其鸿鹄之志,则如孟子所言“得圣人之一体”,其“斩木为兵,揭竿为旗”,亦“诛一夫”之革命。
秦以兼并得天下,非正统所谓“受天命”者。
以前,天子“受命”——受上帝命或天命而抚有四方,必革去前代天子所受之命,因此,革命本身,也就是“受命”。但是,二者也有区别,若以汤、武革命言之,汤所受命,为帝命,也就是上帝之命,而武王则受命于天,称之为天命。
天命与帝命的分别在于,“帝”被人格化了,而“天”为自然化。帝命,自上而下,为神本位;天命,自下而上,为民本位。因此,汤革命,其正当性与合法性,均来源于上帝;而武革命,其正当性与合法性,则源于天基于民,而有“天听自我民听”。
秦虽兼并战争的赢家,若按汤、武革命理论,却无受命资格,也就是说,秦受命,即非受以神为本的帝命,也非受以民为本的天命,秦要受命,必须另辟一蹊径。于是,“五德终始”登场,以五行相生相克作为革命依据,故秦所受之命,既非帝命,亦非受天命,而是受以王朝为标志以历史为本位的自然循环的五行之命。
当然,我们也可以说,“五行说”是对天命观的一种结构——功能性阐释,五行相生相克,表现了天命的程序化和形式化原则,用相生相克的拟人化的自然规律取代民本主义,其术数之原理,源于《周易》,乃荀子所谓“制天命而用之”的理性化工具。
工具化的天命观,扬弃了固有价值本体——民。
秦始皇帝溺于此,埋头去玩革命的数学游戏,而不问民心、民意为何,如果说,他“泄王气”还有个下手处,对于民气,则不知其为何物,从何下手,惟以攻民、弱民行之,而不知民气如水,承受“载舟覆舟”之命,能发“改天换地”之力,当其“泄王气”自谓有成却不期而亡时,不料,民气则在一个农民身上爆发了。
秦始皇帝启动大一统工程,所恃者神,而非所谓民,其受命亦如此,按儒家革命理念,受命于天者,必受命于民,可秦始皇帝宁受命于神,也不愿受命于民。但他所谓“神”,并非如殷人的“帝祖合一”的上帝,而是从五行相克中解放出来的神仙。
从上帝那里,人还知道自己有限,需要神的庇佑,才得以安然,可是,从神仙那里,他却得知人能无生死,无古今,进入永恒,趋于无限,当然,这其中,关键中的关键,便是游仙。
他用儒家革命论,使诸侯兼并变成了王朝革命,用五德终始说,使王朝更替与自然循环同步。革命在他那里,并非原则,而是策略,正如他以战去战、以杀去杀一般,其目的,是以革命终结革命,故其封禅仪,非行圣人革命之大典,乃终结革命之表演。
当其抛弃儒者,如老子所言,乃以儒为“刍狗”。“刍狗”,是用草扎的狗,做祭祀用,用的时候,它很重要,可用完了,就把它扔掉,“革命”,对他来说,当然很重要,可他玩一把就算了,正如老子说的,他以“革命”为“刍狗”。对于五行说,他也如此,用“五行相克”的原理克掉了周朝,这也就够了,不能再克下去,否则,就要克到自己头上了,因此,要到此为止!
终结革命的理论前提,是君道同体,而其实践,则为游仙,欲以游仙,超越革命,解构五行,结果落入方士彀中。
其泄六国王气,欲防六国复辟,但他没想到,王气可泄,而民气不可泄,革命犹在,只是性质发生了变化,形式也已然改观。革命先驱,从王者变成儒者;革命主体,从贵族变成农民;一种新的革命——儒学运动与农民起义相结合,开辟历史新范式。
秦统一,乃历史统一性之预演,而非其终结。
秦之亡,为历史统一性的选择,而非其易辙。
统一之路,其势已成,不因秦二世亡而不行,统一当以革命行,秦以兼并行统一,其并天下之日,即失天下之时。
秦汉之际,发生了从兼并到革命的历史转折。
这一转折,揭示了中国历史的一个规律:凡以武力并天下、以阴谋篡王权者,其国早夭,秦与隋,皆二世而亡,西晋窃取,亦为一短命王朝;而以革命取天下者,皆有数百年之国运。
而革命的模式,多半就是儒学运动与农民起义相结合,其模式的形成,应当就在秦汉之际,为革命的新儒家首创。
三代之革命者,汤克桀,武王克纣,皆为王者,战国时期,孟子行仁政,其着眼点,也放在各国诸侯身上,以百里之地而王,而非立足于儒自身。“焚坑”后,儒已无枝可依,体制内,连博士儒也混不下去了,更别说抱残守缺、持不同政见的隐士儒了。
这两支儒者,后来,也都加入革命儒的队伍。
革命的儒生孔甲
革命儒代表是孔甲。孔甲名鲋,孔子八世孙。
《史记》里,这样说他:“年五十七,为陈王涉博士,死于陈下。”他呀,是孔氏家族为了革命而牺牲的第一人啦!
他带着礼器去投奔陈涉,并非走投无路时的选择,而是受儒家自孔子创宗以来就已形成的民本主义的感召,向那历史深处,纵身一跃:“古池寂,蛙儿起飞啦”——那是向着死亡飞呀!
抱了孔门礼器,向着国家起源的入口处纵身一跃,去叩问国家的本质,去倾听权力来源的正当性:革之时大矣哉!
鸣蛙,是有常之蛙,耳得之,为蛙之实然者。而飞蛙,乃无常之蛙,于一刹那间,起飞了!
“飞鸟之影,未尝动也”,那是人用理性,测量时间与空间,一瞬又一瞬,一点又一点……那就是存在呀,被形而上学定格。飞蛙呢,动了吗?动了!它必须降落实然之域,古池之上,扑通一声响!飞蛙跃入,猝然破寂,天地因之变色,世界为之惊栗。
那就是死!一响之余,复归于寂。历史啊,你低估了孔甲他那决然的一飞呀!如果说孟子是王道之鸣蛙,那么孔甲就是革命的飞蛙,若无他那绝然舍命的一飞呀,问孔子如何能圣化?从老古董里走出来,从故纸堆里走出来,从礼仪教条中走出来,将传道授业与农民起义相结合,他开启了儒学运动的新方向,开辟了历史发展的新路径。与农民兄弟共患难,同生死,这在儒家,还是第一次。
刘邦祭孔,也许是听了陆贾说《新语》,也许是因为叔孙通制定礼仪,但从根本上来说,则是基于孔甲的革命精神以及孔甲之死对于革命的号召力。孔甲纵身一跃,开了革命的好头。
紧接着,高阳酒徒郦食其来了,冲着刘邦来了。刘邦过陈留时,他去谒见,人语其“状貌类大儒,衣儒衣,冠儒冠”,刘邦想以“未暇见儒人也”将他打发。他勃然大怒,瞋目案剑,大喝一声:“吾高阳酒徒也!”刘邦听了,吓了一跳,赶快将他请来叙话。他见了刘邦,劈头就说,你“智不如吾,勇不如吾”,还摆什么架子!
其狂也如此,刘邦“敬闻命矣”!郦生以王道说之:“臣闻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其立论之高,直承孟子;而行事之明,又通荀学。洒脱的风采,没遮拦的气概,展示了狂与死的美学境界。
而儒者叔孙通则为另一类——“秦时以文学征,待召博士”。陈胜举事,二世询之,博士诸生三十余人皆曰:此乃造反,罪死无赦,请发兵击之。二世怒形于色,诸生仍喋喋,独叔孙通知几,谀曰:明主在上,安敢有反者?不过几个鸡鸣狗盗之徒而已,派人抓来就是了。二世尽问诸生,或言反或言盗,结果呢,言反者被下吏问罪;言盗者安然而归,唯叔孙通以一言得宠,被拜为博士。可他心里反而越发不安。此时,他心态已变,诸生还想在秦王朝里混饭吃,还要以秦二世为靠山,而他却早有二心,想乘机一走了之。
二世顾问,乃拷问诸生之心术也,言为心声。是以,认定诸生言反者必有反心,此法家“循名责实”之术,诸生哪里懂得这一套?结果中了秦二世的招,而叔孙通则乘机逃走。
他也来到刘邦麾下,知进退,能与时变化,一见刘邦讨厌儒服,立马改换楚衣。刘邦见他乖巧,是个可用之人,就拜他为博士。可出人意料的是,那刘邦啊,竟然称呼他为“稷嗣君”。谁说刘邦没文化?一个“稷嗣君”的称号,真要令当时文人“尽折腰”,它发出最动人的信号:稷下学宫回来了。此号一出,解放思想。
(作者近著《文化的江山》1-8卷,中信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