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老宅斑驳的木门上。
小娟把五岁的女儿苗苗往怀里又搂了搂,裹着褪色的红围巾往门缝里张望。
小娟的棉鞋刚跨过门槛,就看见嫂子李红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笑容像冻住的猪油,在看见她手里牵着的孩子时“啪嗒”裂开了。
小娟这才知道父母被送去了养老院,堂屋供桌上还摆着去年清明给父亲买的降压药。
年夜饭的香气在厨房游荡时,小娟正蹲在井边洗菠菜。
李红剁排骨的动静震得房梁簌簌落灰,“砰”地一刀劈在砧板上:“城里人就是金贵,回娘家还带张嘴。”
小娟的手僵在冷水里。
“哗啦——”瓷碗碎裂的声响让小娟突然回过神来。
小娟冲进厨房时,李红正举着盛腊肉的青花盘往地上砸。
碎瓷片在砖缝里闪着寒光,像散落一地的银元。
“带着拖油瓶回来吃白食!”李红的围裙沾着酱油渍,“强子每个月偷偷往你卡里打钱,当我瞎?”
她突然扯开橱柜,二十斤的面粉口袋轰然倒地,扬起的面粉扑在小娟洗得发白的羽绒服上。
强子从门外冲进来,手里还攥着给外甥女买的拨浪鼓。
“她还有个孩子要养!”男人的吼声震得灯泡摇晃,“你知道她婆家怎么对她的?”
他突然撸起小娟的袖子,三道蜈蚣似的疤痕从手腕蜿蜒到肘弯。
面粉纷纷扬扬落在小娟颤抖的睫毛上。
去年除夕前夜,前夫喝多了抡起板凳,她抱着女儿从二楼阳台跳下去。
羽绒服被灌木划破时,飘出的绒毛就像此刻飘飞的面粉。
苗苗突然从里屋跑出来,手里举着存钱罐。
“给舅妈!”硬币叮叮当当洒在灶台上,“去年压岁钱我都存着。”
孩子的手冻得通红,却固执地将存钱罐塞进李红手里。
李红的手还保持着砸盘子的姿势,油渍在围裙上晕开深色痕迹。
她想起上个月强子深夜冒雨送外卖,摔得膝盖血肉模糊;想起女儿总说新书包太贵用旧的就好;想起养老院账单上每月雷打不动的数字。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强子蹲在地上捡碎瓷片,指节上的冻疮又裂开了。
小娟默默解下围裙,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毛衣——那是母亲用旧毛线织的,袖口还留着老人手抖织错的针脚。
"面还够包饺子。"李红突然开口,弯腰从面粉堆里扒拉出完好的搪瓷盆。
她的发梢沾着面粉,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早生的华发。
屋外北风卷着碎雪拍打窗棂,厨房里腾起的面粉像温暖的雾。
当第一锅饺子在破了角的铁锅里翻腾时,小娟看见李红悄悄把腊肉片埋进她女儿的碗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