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苏园晓梦盛夏深

钱江晚报 2023-08-02 16:19:54

潮新闻客户端徐子涵

春来绿柳粉桃,夏日荷风拂面,秋天落叶硕果,冬至踏雪寻梅……只要痴痴流连于苏州城内的各处园林,中国人骨子里对东方美学的那份偏执,都会在某刻无端缱绻为心底化不开的温柔。

淡然宁和的拙政园,如同一个隐逸于繁华姑苏城中的旧梦。至于“拙政”二字,取自晋代潘岳《闲居赋》中的“筑室种树,灌园鬻蔬,是以拙者之为也”之意。昔年,罢官归田的第一任园主王献臣便以此自比,表达了他渴望过上恬适生活的心境。

吴门画派的代表人物文徵明则为其设计蓝图,形成以水为主、疏朗平淡到近乎自然风景的园林。园林的血脉,因水而流动,园林的骨架,因山而峭拔。故有“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之说。俯仰之间取诸怀抱,放浪形骸怡然自得,曲径通幽处,廊腰缦回内,原本压抑狭小的空间逐渐变得疏阔开朗,使人顿生“柳暗花明又一景”的欣喜快感。

古代造园家们将“叠山、理水、园林建筑、栽花植木”视为造园的四大缺一不可的要素。咫尺之内,以围墙包容天地自然,用门框定格四季变换。移步换景,步步皆景,真可谓袖里乾坤远近景,天人合一集大成!

拙政园的花木植被,都配合着由人工建造的山水,以不整形、不对称的方式自然布置。清浅的池塘倒映着茂林,旁逸的枝桠斜印了窗棂。水面和树叶都被阳光镀上金箔般的辉煌,潮涌似的亮碧色汩汩淌入游人的眼帘。每个大小角落构图和谐,雕镂门窗的图案美得灵巧,园内任一建筑的色彩均是赏心悦目,使得整座园林优美细腻,像极了一个精妙绝伦的艺术品。重峦叠嶂的假山积石如列,飞檐翘角的楼阁院落深深。

我可以想象,曾经的屋主人,若觉得无趣,也可游园消遣,卧榻听曲,临几学书,焚香煮茶……这些丰满且雅趣的日常,无不蕴含着独特的审美情趣。苏州园林的灵魂正因浸染了骚客笔下的风姿神韵,而更显余味悠长。

熏风骀荡衣袂,潋滟一池亭亭荷香;轻泛舴艋湖上,闲愁几缕悠悠时光。虽执笔,却迟迟未肯落墨这江南的夏意;如清风,也不敢鲁莽惊扰了满园的静谧。

曲阑深处,户牗薄情阻隔了变与不变的光阴,墙外的春秋于伊而言尽是过客;红笺向壁,佳丽梦里翘首着天涯咫尺的彼此,皆为心上不归玉人。

我仿佛看见她弹拨挑抹,传送出琴音袅娜,恰如风花有尽,可叹雪月无歌。铺陈了卷轴,焚香去探幽,大千世间,竟唯有琴棋书画能暂排苦忧。常言道,手执经纶可以遁入梵境,一念心轻果真万事已休。令其纵然独处,亦能活色生香,不至于为情爱支离憔悴。

从容漫步在白墙绿瓦的前厅后院,眼前造型各异的盆景兀自葱茏,耳畔潺潺不绝的流水涤净尘嚣。此刻的我,能感受到内心的澄澈如镜,置身天地,仿佛进入另一个空明世界。溽暑淋漓的燥热,悄然转化成无法言喻的心安。

或许是哲理过于深刻,因而使文字愈加的苍白,纵使那舌灿莲花的人也不能很好地表述。在这心灵的伊甸园里,与失落凡俗的真实自我邂逅重合,带着对美好事物的深沉热爱,忘情沉湎于艺术的熏陶。以一个文化继承人的身份去体味,这些看似古朴传统的匠心园林背后所蕴含的奥义——虽由人造,宛自天开,由繁复而返璞,从剥离致归真!大道至简,看似高深莫测的禅学,总在貌似浅显的思绪中得以体现。

晓梦苏园,一夏方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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