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大数据推给我一个帖子。
【找个聋子做老公是什么体验？】
哦，我刚好是个聋子。
更巧的是，高赞评论是我老婆：【亲热时摘掉他的助听器，可以喊初恋的名字，贼刺激。】
底下骂声一片。
有人问，你就不怕被他发现？
她说：【发现又怎样？他一个残障人士，娶到我那是祖坟冒青烟了，他敢离婚？】
于是，我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递给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却后悔了，跪着求我回来。
1
今天是我和妻子结婚三周年纪念日，几分钟前，我还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可是一个帖子，却摧毁了这一切。
我颤抖着手点开熟悉的头像。
图片放大的一瞬间，我的心被疼痛狠狠撞击，碎片四散。
是辛梨，她不仅没匿名，用的头像还是和初恋的合影，这个图片我很熟悉，她以前用了许多年。
她在评论区说了很多，我自虐般一条条全部看完。
【和初恋分手后我心灰意冷，感觉只要不是他，和谁结婚都一样，我知道我老公一直暗恋我，我们又知根知底，所以家里催婚的时候，我就选了他。】
【反正爱情也不是婚姻的必需品，这些年他对我一心一意，家里大小事都照顾的很好，这就够了。】
【只是我一直忘不了我初恋，我还爱着他，有时候太想他了，亲热时我就把老公的助听器摘掉，这样我忍不住喊初恋名字时他就听不到了。】
【幸好，他有听力障碍，是个聋子。】
有人替我抱不平：【求你做个人吧，至少匿名一下，也不怕你老公发现了和你离婚？】
【发现又怎样？他一个残障人士，娶到我那是祖坟冒青烟了，他敢离婚？】
嚣张又无所畏惧的语气再次引来一片谴责。
我瘫坐在沙发上，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结了一般。
如坠冰窖。
2
一双手突然蒙住我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淡淡的绿茶梨花香夹杂着酒味钻入鼻腔，我没回答，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把手拿开。
“老公？”
辛梨探过头看我，疑惑地眨眨眼。
“生气啦？”
“都是我不好，让老公等了这么久，别气了，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猜猜看，我给你买了什么礼物？”
说完她把东西捧到我面前。
是我喜欢的乐高，可是这款她去年就送过了。
因为听力障碍，我从小就喜欢玩积木拼图这些安静的游戏，所以她的礼物总是这些。
今晚之前，我会很开心她记得买礼物给我，可此刻我却忍不住想，为什么总是相同的礼物，是不是我不值得她费心？
辛梨丢下礼物走去浴室。
留下我，思绪乱成一团。
突然，手机响了，是辛梨的。
可是她在洗澡。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又是陌生号码。
本不想管。
但是又想起她前几天说最近有个重要项目，怕错过重要事情，我慌忙赶在对方没挂断前接通。
还没来及说你好，手机里的男人就迫不及待说了许多。
“阿梨，今晚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来。”
“听他们说你和宁晨那个聋子结婚了？他一个聋子能有什么出息，他能给你幸福吗？”
“你竟然为了一个聋子丢下我？你好狠心。”
我心脏一紧，下意识挂断电话。
是傅青川，辛梨的初恋。
他回来了？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高兴辛梨没去赴约，还是该忧心她的隐瞒。
3
我们三个人是同学。
我知道辛梨和他在一起整整七年，从十六岁到二十三岁，他们拥有彼此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陪伴了对方整个青春岁月。
大学毕业后，傅青川想出国深造。
辛梨原本也是要一起的。
可是她父亲得了重病，弟弟还未成年，母亲这些年一直都是全职太太，即便能撑得起家里，公司也还是无人打理。
所以辛梨留下了。
大概异地恋总是很艰难。
一开始他们还能坚持，可是后来矛盾却多了起来。
时差让他们沟通的时间变少，遇到难处最需要人陪的时候对方又永远不在。
于是，争吵和分歧越来越多。
终于，一次吵架让矛盾彻底爆发，分开一年后，他们分手了。
听说后来傅青川有了新女友，而辛梨有了我。
他们就这样渐行渐远，没再联系。
我差点忘记那个帖子。
应该是，虽然没联系，但是却记挂着彼此。
而我，大概只是她心烦意乱想要应付结婚时的选择。
可是——
我知道了真相，知道了也许她并不爱我。
还是不舍得离开。
我没办法立刻收回我对她的爱。
4
“老公，你在和谁讲话？”
辛梨洗完澡出来，从背后抱住我。
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我，温热的呼吸在耳边轻轻拂过。
我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辛梨似乎有些醉意，没注意我的异常。
“怪我最近太忙，都没时间陪你，你要是觉得无聊，我让辛泽过来陪你。”
我僵硬地摇摇头：“不用了。”
辛泽是她弟弟，每次有辛梨在他就装作很喜欢我，只要辛梨不在，他就对我冷嘲热讽，说我一个聋子配不上他姐，嘲讽我说我是护工上位。
当初他爸得了尿毒症，住院治疗时，医生建议选择药物和血液透析，医生说如果治疗的好，维持二三十年都不成问题。
也因此，每星期需要往返医院好几趟，还要定期检查。
辛梨她妈性子软遇事没主心骨，遇到事情只会哭，辛梨又要管公司，又要管弟弟，还要管重病的父亲。
人都累崩溃了。
当时我在医院遇到她，憔悴的不成样子，我心疼她就主动接过了照顾她爸的事，为此在她家住了好些年。
还辞掉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
其实这些年不开心的事挺多，住在一起还要照顾病人难免有龃龉，这些我从不和辛梨讲，我怕她夹在中间为难，而且我们已经搬出来了，有些事就更没必要提了。
辛梨把我拉到卧室，关灯摘掉助听器的动作一气呵成。
我浑身颤抖，忍住想推开她的冲动。
我拼命对自己说，网上的东西不可信，一定不是真的，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耳边辛梨的喘息声，一清二楚。
她还不知道，我带了隐形助听器，本想作为惊喜，今晚告诉她，可是现在——
“青川，我好想你……可是，我不敢见你。”
耳边响起巨大的嗡鸣。
我麻木地闭上眼，默默为我单向奔赴十一年的爱情写下句号。
5
晚上，我毫无睡意，半睡半醒着熬到天亮。
第二天，辛梨宿醉还没醒。
我签好离婚协议放在一边，开始打包行李。
其实很好收拾，我也没什么要带走的，毕竟这些年我没工作，大多数东西都是辛梨花钱买的。
我找了一个背包，装了几件换洗衣服。
唯一庆幸的是，这些年在网上做兼职攒了点钱，还不至于流落街头。
“宁晨你什么意思？”
辛梨怒气冲冲地拿着离婚协议冲了过来。
可能是我把她吵醒了。
我沉默片刻，觉得事情还是摊开讲明白比较好，于是拿起手机翻出那篇帖子。
“这个是你的账号吧？头像还是你和傅青川的合照。”
辛梨脸色煞白，看我的眼神有些闪躲。
“一张照片能说明什么？这照片又不是我才有，当初……”
说到这辛梨停住了。
当初。
是啊，当初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网络上小有名气的校园情侣。
她和傅青川会在网上记录他们恋爱期间的甜蜜时刻，还会拍浪漫的Vlog，他们还一起养了一只猫，俊男靓女和猫猫的组合当初吸引了不少网友关注。
直到他们分手，辛梨都没舍得注销账号，后来傅青川有了新女友，那个账号才消失不见。
看来，消失的只是账号。
那些甜蜜的过往却被辛梨妥善珍藏起来。
可是和我在一起时，辛梨从不喜欢拍照片，更别说拍视频记录生活。
我们唯一的合照，还是结婚时拍的婚纱照。
每每我想拍些什么留作纪念，辛梨都觉得麻烦，如果我想发点什么在朋友圈，她更是会嘲讽我幼稚，还说不想被人关注自己的私生活。
可如今，她却主动分享有一个聋子老公的感受。
辛梨无奈叹气。
“宁晨，那不是我，你别闹了行吗？我已经够累了。”
我觉得好笑。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正好老公是聋子，正好忘不掉初恋，正好头像是和初恋的合照。
我是聋，但我不是傻。
“是不是，你自己最清楚。”
辛梨还要说什么，我直接打断，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对她说：“昨晚你抱着我喊了傅青川，他回国了，还约你见面，你抱着我说不敢见他，喝那么多酒也是因为他吗？”
“宁晨你瞎说什么呢，昨晚你都没戴助听器……”辛梨话说一半，一脸懊恼地闭上嘴。
然后又恼羞成怒地斥责我：“不要无理取闹好吗？你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哪一样我不是我给的，你以为赚钱很容易吗？我累的要死回家还要哄你是吗？”
“你的确是在哄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刚换了隐形助听器，昨天故意没摘下之前的，是想纪念日给你个惊喜。”
说到这我顿了顿，苦笑一声看向辛梨。
“的确挺惊喜的……”
她盯着我空无一物的耳朵，脸色难看至极。
6
找房子没那么快，我又不想回家让父母担心，只好团了酒店特价房暂住。
我一口气投了许多简历出去，希望广撒网能多点机会。
毕竟，我从毕业到现在除了照顾辛梨爸爸，就是照顾辛梨，只是偶尔接一些公司外包的设计图。
完全没有全职的工作经验，找工作恐怕不容易。
还好，我还年轻，以后只怕更难。
离婚协议辛梨不肯签，她说有本事我就去起诉她，看法院会不会因为一个网上的帖子判我们离婚。
她说：“宁晨，我会请最好的律师，我有的是钱，你拿什么和我斗？离婚只能是我想离，懂吗？”
从没想过全心全意的付出，有一天会成为辛梨拿捏我的利器，但是她说的没错，我的确没钱去请好的律师。
但我还可以自己上诉。
投完简历，我就上网查离婚上诉的各种流程，一边找房子一边等面试通知。
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见到傅青川。
我收到面试邀请的开心，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热情大方的跟我打招呼：“嗨，宁晨，好久不见。”
我瞥他一眼：“如果没什么事，能麻烦让一下吗？”
傅青川纹丝不动堵在那，显然没打算让我走。
“宁晨，这就是你不对了，咱们老同学好不容易见一面，干嘛这么快急着走？”
我嗤笑出声：“虽然是同学，但我不记得和你有什么交情，而且我现在有事要做，没时间和你聊天。”
他看了看我手里的东西：“你不是家庭煮夫吗？出来工作能适应吗？有软饭吃何必辛苦呢？”
说着他还凑到我耳边低声说：“更何况还是个聋子，哪个好公司会要你这种废物？”
我攥紧拳头，朝他扯出一个大大的笑。
“废物总好过垃圾，知三当三的全是垃圾。”
傅青川完美的表情裂开了：
“你骂谁呢？”
我耸耸肩：
“谁应就是谁咯。”
说完我绕开他径直走向会议室。
傅青川拦住我。
“我组织了同学聚会，辛梨说会过来，你敢来吗？”
说完他充满恶意地对我笑了笑。
“你好好想想去不去，面试的事你真不用急，这是我朋友的公司，只要我一句话，你，没，戏！”
本来不想浪费时间去看他们俩忆往昔，我既不是受虐狂，还有许多事要做，可是辛梨和傅青川都欺人太甚。
我冷笑一声：
“好啊，我会准时到。”
7
没想到辛梨会在包厢外等我。
路过的同学看见我俩都忍不住挤眉弄眼。
今天是傅青川组织的同学会，他们大概没想到我和辛梨会同时到场吧，吃瓜群众们已经兴奋地就位了。
我皱眉看向辛梨，她心心念念的人已经回来了，我们也要离婚了，真不知她又想搞什么？
辛梨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质问道：“宁晨，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你到底想干嘛？”
她的表情疑惑又不满，好像我们离婚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在无理取闹一般，她是如此无辜。
我突然觉得很无力，也很疲惫，还有种说不上来的厌恶。
我一把甩开辛梨的手：“我们要离婚了，麻烦辛小姐学会保持社交距离。”
辛梨瞪大眼睛：“离婚？”
“我说过的话你当耳旁风是不是？为了一点小事你真要闹成这样吗？谁没在网上说过几句吐槽的话，那种事也能当真？”
我看着这个爱了十一年的女人，突然觉得无比失望和愤怒。
事到如今她仍然觉得发帖子嘲讽我，和摘掉助听器喊别的男人的名字都没什么，是我在小题大做。
她觉得自己没错，错的是我。
她真的不知道我看到那些话会生气吗？她真的觉得亲热的时候喊初恋的名字无所谓吗？
不，辛梨这些年撑起家里的公司，要应付形形色色的人，她太知道在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了。
就连网友都知道这样很过分，还会提醒她，她在喊别人名字前还会摘掉我的助听器，她什么都知道。
她只是不在意。
我爱了她太多年，她早就习惯了我像条狗一样围在她身边，在她眼里，我是可以随叫随到的，是可以随意使唤的，即使她看不起我，我也不会舍得离开她的。
这样的我是不值得她费心的，如今她已经三番四次拒绝离婚，我应该懂得知足，应该顺着台阶马上下来。
这样才是一条合格的狗。
想到这，我突然无法再忍受辛梨一点。
“别碰我，你好脏，一见你我就打心里觉得恶心。”
“啪！”
辛梨用尽全力给了我响亮的一耳光，丝毫没有收力，我被这一巴掌扇的偏过头去。
还是伤的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