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下午，以魂魄的方式。
我清楚地看到我的身体被头朝下地放置在那个大缸里，被一堆砖块所覆盖。
哪怕过去了十年，那窒息的痛苦仍瞬间掐住了我的咽喉。
我死在了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1
“晴晴，你在哪儿？”
是妈妈的声音！我太久太久没有听到妈妈的声音了，我着急地飘了过去。
“妈妈，我在这里！”
可妈妈看不到我，妈妈哭了，她哭花了妆容，哭肿了眼睛。我想飘到妈妈怀里，可是我只能穿过妈妈的身体。
“晴晴，你在哪里呀？”
我看着妈妈焦急地离开了这里，我也随着她而去。
“晴晴，你在哪儿……”
妈妈走路有些摇晃，脸也苍白无比，我轻轻贴着妈妈，想扶住她羸弱的身子。
“你见到过一个小女孩吗？她五岁，穿着粉红色的公主裙，戴着有花的头饰。”
“我见过，她往那边去了！”
是那个凶手！就是他杀死了我，他还故意给妈妈指了相反的方向！
我记得他。妈妈带我出来玩，妈妈去上厕所，我等在外面。这个哥哥突然走过来说请我吃冰淇淋，他还夸我长得可爱，我的公主裙很漂亮。
我想，夸我可爱的哥哥不会是坏人，我就跟着他去了。
可后来这个哥哥没有给我冰淇淋，他带我到那个没人的地方，突然狠狠掐住我的脖子，他的脸那么的狰狞可怕。
我好疼啊，我想说我好疼，可是我说不出口，我感觉喘不过气，然后我就这样晕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妈妈，他在骗你！”
我想阻止妈妈，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奔往相反的方向。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她之后的崩溃。
过了好久，妈妈拖着疲惫的身躯又回到了这里。
妈妈好像发现我了！妈妈一下子冲到了大缸边，一块块搬开碎砖，然后看到了我青灰色的小腿。
“晴晴！我的晴晴啊！”
妈妈崩溃大哭，没一会来了许多人，
他们一起搬开盖着我的砖块，而我也看到了我的尸体。
我好丑啊，我的脖子上有一道狰狞的青黑色，脸也好丑。原来人死了会这么丑！
“晴晴，我的晴晴……”
妈妈抱着这样丑的我哭了，我飘在妈妈身边，蹭了蹭妈妈。
2
警察叔叔抓到了那个哥哥，我悄悄飘过去，看着他们审问他。
他大哭着说不知道，警察叔叔指着一个监控说只有他和我一起进入了那里。那个哥哥害怕了，他哭着说不是故意的。
可我没有感受到他的道歉。
他们说要把我的尸体拿去火化，妈妈不同意，她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哥哥，说要让他偿命。
其他的人劝妈妈节哀，冷静。
“你帮帮我的晴晴，求求你，求求你……”
妈妈在对着一个叔叔磕头，额头都红了，我好心疼。
“这位女士，你别这样，你先起来，我们肯定会依法办事的。”
“好，好。”
妈妈勉强笑着离开了。那个警察叔叔同意她将我的身体抱回去几天。
我飘在妈妈身边，想替妈妈擦掉眼泪。
过了几天，妈妈局促地问着那天的那个叔叔：
“警察先生，请问你们什么时候抓凶手？”
这个叔叔说，“女士，这个案件没法立案，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您的女儿是他杀害的。而且他还不满12岁，还达不到刑事责任……”
“怎么会没有证据！他都承认了啊！”
妈妈不敢置信，哭叫着大喊。
我也惊呆了，怎么会没有证据呢？他不是已经承认了吗？
“女士，请您冷静，任何事都要讲求一个证据，我们不能随意抓人。”
我看到他推开妈妈的手，眼里露出嫌弃。
我生气了，他怎么可以嫌弃妈妈，明明就是他的错啊！
我看着妈妈，妈妈变丑了，她的头发没有以前顺滑了，脸也没有以前精致了。
不过我不嫌弃妈妈，妈妈还是我的妈妈。
后来妈妈被赶出来了。她嘴里说着“证据”，然后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立马打车去了那天我们去玩的那个公园。
她找到一个叔叔，说她要看那天的监控。但是那个叔叔不让她看，还不耐烦地把妈妈推翻在地上。
我看到妈妈的腿磕到一块石头上流血了，妈妈肯定好痛啊。
这个也是坏叔叔！我讨厌他们！
“滚！疯女人！”
“让我看看监控，你让我看看监控啊！上面都记着呢！”
妈妈想冲进去看，但这个讨厌的叔叔打了妈妈一巴掌！妈妈被打倒在了地上，这个讨厌的叔叔还用脚踹妈妈。
可恶！你凭什么打我妈妈！我生气地打他，可我的拳头穿透了他。
可恶！我难过地哭了出来。
“你以为你是谁，监控是你想看就看的吗？你个疯女人，赶紧滚！”
这个坏蛋进了屋里，砰地关上了门。
“妈妈，妈妈！”
我飘到妈妈身边，想扶妈妈起来，可是我的手穿过了妈妈的手。
妈妈坚强地站了起来，她的脸上有一大块青色，是这个坏蛋打的。妈妈想到了什么，抹掉眼泪，又打车回去了。
“公园里有监控，你们可以去看监控。如果你们不去，我就去大街上闹！”
妈妈拉着刚才的警察叔叔往外走，这个叔叔迫不得已和妈妈一起来到公园。
“先生，我们需要看一下那天的监控。”
这个坏蛋看到妈妈，又想打妈妈，但是看到了旁边的叔叔，就缩回了手。
“警察先生，那天我们公园里的监控器正好坏了，你看看。”
这个坏蛋指着监控给他们看，真的坏了。
妈妈不相信地走上前，嘴里说着不可能。
“之前都好好的，怎么就那天坏了，这不可能！肯定是你们做了手脚！”
妈妈尖叫着，泪水大滴大滴地砸落在地上。
“这位女士，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是诽谤！我可以告你的！警察先生，你可要明察啊！”
“女士，你也看到了，监控的确是坏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妈妈坐在大门口不肯走，但是他们还是关上门了。
3
妈妈找到了一个阿姨，这个阿姨拿着一个相机采访妈妈。
“这位妈妈，请你诉说一下那天都发生了什么。”
妈妈哭着说那天她带着我出去玩，她去上厕所出来，我就不见了。后来找到了我，可我已经没了。
再后来，警察告诉她无法对凶手定罪，所以她想请她们帮忙，希望能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个阿姨信誓旦旦地说她会替妈妈寻个公正的。
我终于看到妈妈露出了笑容。
没过几天，又出现许多人来到家里，他们拿着各种各样的相机对着妈妈，要求妈妈再说一次那天的经过。
妈妈不得不流着泪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可妈妈流的泪太多了，妈妈的嗓子也说哑了。
他们还想拍我尸体的照片。他们围着我的身体，仿佛这是什么珍宝。
妈妈终于受不了，她崩溃地将所有人都赶出去。
我讨厌他们！我瞪着每一个不怀好意的人。
“好阴冷，这里怕是不干净。”
他们急匆匆地走了，谁也没有再看一眼妈妈。
“晴晴，是妈妈没本事，妈妈没能给你报仇。”
妈妈又哭了，妈妈，你不要哭，晴晴不要妈妈给晴晴报仇，晴晴想要妈妈不哭了。
第二天，几个叔叔来到家里，说要带我的尸体去火化。说邻居投诉我家里有味道，而且家里有死人太可怕了。
妈妈抱着我的骨灰哭得声嘶力竭。
4
有好多人打电话给妈妈，他们咒骂妈妈，说妈妈不是个好妈妈，竟然一个人去上厕所，把我一个人丢在外面。
不是这样的！妈妈没有把我丢在外面，妈妈让我乖乖地等她，明明是那个哥哥说给我吃冰淇淋我才走的！他们怎么能说妈妈是坏妈妈呢，妈妈是最好的妈妈！
他们还说妈妈不是真心想给我报仇，说那些想帮妈妈的人竟然被妈妈赶了出去，还说妈妈肯定是做了坏事，活该遭受这一切。
胡说，他们明明就是不怀好意！我讨厌他们，我讨厌他们！
“我不是……我不是……”
妈妈哭着挂断电话，可他们一直打电话过来。
妈妈哭着扔掉电话卡，可他们竟然来敲家里的门，砰砰砰的，好大声，他们疯狂地咒骂妈妈，妈妈害怕地捂住耳朵。
好不容易等到没有人敲门了，妈妈打算出去买菜的时候，我看到有人对着妈妈指指点点，大声地说着妈妈的坏话。如果妈妈反驳他们的话，他们就会说得更难听，还有人向妈妈扔烂叶子，砸在妈妈干净的裙子上。
“我呸！女儿都死了还穿裙子，我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看也是，装给谁看呢，我们才不吃你这套，自私的女人！”
妈妈吵不过他们，哭着跑回了家里。
可是家里的门前被那些坏人堆了好多垃圾，妈妈无助地坐在旁边大哭起来，有一袋垃圾突然从楼上砸到了妈妈的身上，污臭的水淋在妈妈的头发和脸上。
“呸！假惺惺，她有你这种妈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才不是！妈妈是最好的妈妈，我最喜欢妈妈了！
我好生气，我飘到她面前，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怎么凉飕飕的，见鬼了，都怪你这衰女人，害死自己女儿你怎么还有脸活着，我要是你我就去死了！”
她砰地关上门，我飘回妈妈身边。
妈妈的眼神很空洞。我看到妈妈慢慢地移开门前的垃圾，打开了门。
“晴晴，妈妈没用，妈妈没能给你报仇。苍天不公啊！”
妈妈，我不怪你的。
5
“淑华，你在吗？我是大壮！”
是我大壮叔叔！我记得他，他是爸爸的朋友！还给我买过洋娃娃呢！
妈妈眼神恍惚了一下，放下菜刀，打开了门。
“大壮啊，你怎么来了。”
妈妈给大伟叔叔倒了杯水。
“淑华，晴晴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晴晴她爸走得早，晴晴去了也有人陪着呢。主要是要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啊！”
大壮叔叔心有不忍，握着妈妈的手安慰她。
“他们两个都去了，我也该去了，我们一家三口正好可以团聚。”
妈妈笑了，她这么多天第一次笑了，可我不喜欢妈妈这样笑。
“淑华，你不要想不开啊！”
大壮叔叔好像有点急了，他握紧了妈妈的手，坐得近了些。
“晴晴死得这么惨，你不想给她报仇吗？”
“我当然想报仇。可我没用，我没法给晴晴报仇，要是谁能帮我报仇，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献出我的灵魂。”
妈妈笑着笑着就哭了。
“怎么会呢，淑华你放心，这事，我有办法。”
“你说的是真的？”
妈妈看像大壮叔叔，眼里泛着光，妈妈好像变好看了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