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媒体报道,唐代著名诗人元稹第二任妻子裴淑墓在陕西洪渎原被发现。这一消息披露后,关于元稹的故事,尤其是他的情感史,被自媒体添油加醋扒了出来,让人真假难辨。
河南师范大学周相录研究元稹多年,曾校注《元稹集》,著有《元稹年谱新编》,本期微史记周刊,邀请到周教授,为我们讲述元稹真实的情感经历。
元稹的长安岁月
据媒体披露,此次发现的裴淑墓,位于元稹墓的东侧。除了裴淑的墓葬外,考古发掘还发现了多座元稹家族成员的墓葬。虽然尚未找到元稹本人的墓葬,但结合传世的元稹家族墓志,可以证实咸阳洪渎原上存放着自隋代延续至晚唐的元氏家族墓地。这也意味着今后可能会发现更多关于元稹及其家族的墓葬。
河南师范大学周相录教授告诉记者,元稹是北魏昭成帝什翼犍的十九世孙,先祖是鲜卑人。北魏第七任皇帝孝文帝拓跋宏迁都洛阳,进行了一系列改革,也将自己的姓氏“拓跋”改为“元”。从此,拓跋氏这一系便姓了元,北魏被北周取代后,元氏又改回拓跋,隋时又称元氏,直到元稹,依然姓元。
到了元稹这一代,元家早已迁居长安。故此,在长安周边,才会设有元氏家族墓园。
至于元稹本人,他生于大历十四年(779),出生地在长安万年县靖安坊。靖安坊为元稹六代祖在隋代时受赐之府邸。
唐代长安有“东贵西富”之说,以朱雀大街为界,大街以东多为官员居住,大街以西则多商贾。靖安坊位于朱雀门街东第二街第五坊,这一坊历来都是达官贵人居住的地区,有唐一代,在此居住的有咸宜公主、太子宾客崔伦、殿中少监唐昭、吏部侍郎韩愈、郴州司马李宗闵、水部郎中张籍、邠宁节度使程执恭、刑部侍郎刘伯刍,还有宰相武元衡等。
元稹的父亲名为元宽,是舒王李谊的大管家,舒王李谊是德宗李适的侄子,权势很大。因此元家也能够居住在这里,且日子过得还不错。
但元稹八岁时,元宽因病而亡,元家家道中落。“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元稹随母亲郑氏回到凤翔府,寄居娘家,“依倚舅族”。为了应试,元稹又回到了长安,贞元十年,十六岁的元稹参加了考试,通二经擢第。但擢第后一直没有官职,他就在家读书。到了贞元十五年(799),元稹漫游河中府。也就是河中府,他开始了一段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的恋情。
“曾经沧海难为水”是写给谁的
在元稹第二任妻子裴淑墓被发现后,很多网文都提到一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并认为这是元稹写给他的原配韦丛的。
但周相录教授告诉记者,这首诗其实是写给“崔莺莺”的。
《莺莺传》是元稹写的一篇传奇故事,但故事是他的夫子自道,已成为学界共识。周相录介绍说,贞元十五年(799),元稹往蒲州(今山西永济)河中府漫游。刚巧赶上河中绛州节度使离世,唐时边镇节度使更替之际常发生动乱,恰好“崔莺莺”同其母路经蒲州东十余里的普救寺,赶上了这场动乱,而且“崔氏之家,财产甚厚”,住在寺里的元稹“与蒲将之党有善,请吏护之,遂不及于难”。
于是,元稹与崔氏借着这样的机缘开始了一段恋情。虽然在古代,没有三媒六聘,这样的关系并不为人所认可,但这毕竟是元稹第一段感情,他非常珍视,所以才会写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样的诗句来怀念这段感情。“吃过了面包之后就觉得窝窝头没什么意思了”,周教授比喻说。
第二年,元稹就前往长安参加铨选。如果选上,就可以被正式任职,没选上就还要在家等候。贞元十八年,不愿意再等的元稹便去报名参加次年的吏部考试。贞元十九年,元稹考上了,被授予秘书省校书郎,也就是在这一年,京兆尹韦夏卿将小女儿韦丛下嫁于他。
韦丛与元稹共生活了七年。这七年时光里,元稹因正直执法,获罪权贵,被贬到洛阳,期间又逢母亲去世,他守孝三年,未有收入,几乎穷困潦倒,韦丛却一直默默支持着他。韦丛与他共生有五个子女,但仅有一女元保子存活,后嫁给中晚唐著名文人韦绚,此次发现的裴淑墓志的撰写者就是他。
韦丛死后,元稹写有多首诗悼念她。周相录认为,与写给“崔莺莺”的诗不同,元稹写给亡妻的诗虽然充满了感激和愧疚,但就是没有爱情。元稹感激韦丛下嫁给他,为他支撑这个家,愧疚的是没有让她过上好日子。元稹在诗中说:“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千方百计让元稹吃饱穿暖,无钱参加聚会,她也会拔去头上的金钗典当了去。“贫贱夫妻百事哀”是元稹对这段关系的总结。
元稹与薛涛有爱情吗
在周相录看来,元稹的情感史,可证实的就是两妻一妾,其余都是以讹传讹。
在韦丛去世一年多后,元稹经朋友李景俭介绍,将安仙嫔纳为妾室。但安仙嫔也只和元稹生活了三年就去世了,两人生有一子二女,均夭折。
815年,元稹被召回长安,没过多久又被贬往通州,在赴通州途中,元稹在涪州与裴淑结了婚。
裴淑出身河东裴氏,家族地位显赫。她是陪伴元稹最久的。两人生有一子,周相录认为,为裴淑安葬的元道护就是他们二人之子。元稹五十三岁就去世了,此时裴淑还在世。裴淑死后,也没有和元稹同穴而葬。据其墓志记载,因术士推演“姓利不合”、“岁时非利”,所以独自葬在元稹墓东侧。
后世在谈论元稹情感史时,还会说到薛涛。周相录告诉记者,元稹、薛涛恋情出自唐人小说《云溪友议》,这本书有很多错讹之处,不能当信史看。在讲述这段“感情”时,作者甚至将元稹和元载混为一谈。薛涛一直生活在成都,而元稹使东川赴梓州回长安,按元稹的生活轨迹,也不曾有任何踏足成都的痕迹,可以说两人并无交集。该书还录了一首诗,说是元稹写给薛涛的,但这首诗,也不见于宋、明诸本元稹集。故此,周教授认为,这只能被视为元稹的“绯闻”,而不能被视为史实。
同样的,他和女伶刘采春的故事,更是无稽之谈。刘采春是伶工周季崇的妻子,擅长演唐代流行的参军戏。元稹任越州刺史、浙东观察使时,刘采春随周季崇等人到越州,深受元稹的赏识,但没有证据证明两人关系暧昧。
面对网络上随处可见的元稹情感史,周相录说,“自媒体时代就是专业人士和非专业人士都有同等发言的机会,而专业人士又不可能天天发文,声量渐渐被逼退、淹没。元稹的那些捕风捉影的‘绯闻’频频出现,也就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