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朝道光年间活到抗战、北京大学校长、复旦、震旦两所大学的创办人、70岁任南京第一任市长、近百岁高龄被推为救国领袖······这些堪比历史爽文的经历却曾真实发生在一个人身上,他就是近代“传奇老人”——马相伯。
马相伯
道光二十年(1840年),马相伯出生于江苏丹阳马家村,他原名马志德,后字相伯、湘伯、芗伯,由于其父母信奉天主教,故马相伯在襁褓间就受天主教洗礼,成为一名天主教徒,洗名若瑟,亦名若石。
马相伯5岁便入私塾读书,对天象奥秘十分着迷,12岁前往上海入法国耶稣会办圣依纳爵公学(后改称徐汇公学,今徐汇中学),继入小修院、大修院,攻读法文、希腊文、拉丁文、哲学、神学、数理和天文等现代人文及自然学科。
清同治元年(1862年),22岁的马相伯开始在徐家汇天主教小修院进行为期两年的“神修”训练,后来又入大修院进修哲学和神学。
8年后,他又获得神学博士学位,并加入了耶稣会,被授予司铎神职,同治十三年(1874年),马相伯被任命为徐汇公学校长兼教务,教授经史子集,同时兼任耶稣会的编撰,他不仅继续深究哲学、数理和天文,还译著了《数理大全》等百卷书籍。
正是得益于年轻时学贯中西,马相伯才能在此后的漫长人生中大放异彩。
光绪年间,满清的腐败和落后导致国贫民弱,饿殍满地,马相伯于心不忍,便自筹两千两白银救济灾民,却被教会要求“省过”,愤怒的他选择脱离耶稣会(仍信仰天主教)。此后,马相伯开始涉足外交和洋务活动,先后前往美国、法国、意大利、日本及朝鲜等国“看世界”。
在对比了日本和朝鲜一新一旧的社会面貌后,马相伯认为要想使国家富强,必须提倡科学,操办实业,他为此频繁上书朝廷建言献策,但这些奏折都如石沉大海一般。
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马相伯选择辞官,隐居于上海佘山研究天文,并助其弟马建忠著《马氏文通》,但署文名。可不甘寂寞的他深感“自强之道,以作育人才为本;救才之道,尤宜以设立学堂为先”,遂决定毁家兴学。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马相伯散尽家财,将松江、青浦等地的三千亩良田全部捐献给天主教江南司教,以作创办“中西大学堂”的基金,并立下“捐献家产兴学字据”,规定将该产业收益设为中西大学建成后的学生助学金。
南洋公学
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11月,南洋公学(即后来的交通大学)的文科教习(学官的一种)郭镇瀛,仅因5班教室内的一只空墨水瓶便迁怒于学生,而校方居然在不久后宣布开除五班全体学生。
此事迅速发酵,该校总教习蔡元培及200余名学生愤怒万分,于是集体离校,这也就是轰动一时的“墨水瓶事件”。
出走的大部分学生经中国教育会的帮助组建爱国学社,此外,蔡元培还向马相伯引荐了20多名学生。而此时的马相伯正在积极筹划建校,于是他欣然接收了这批学生,并租用了天主教会徐家汇观象台的旧屋作为学生宿舍,由几位法国神父施教。
一座新式学堂就此诞生,而马相伯还给学校起了个响亮的名字——震旦学院,并任震旦学院的监院(即院长)(不久前的震旦学院女教师不当言论让这所学校再度为国人所知,身为人师的她不知在面对马老塑像时是否会汗颜)。
“震旦”在梵文中意指“中国”,而在英语中,亦有代表黎明、曙光,足可见马相伯对这所学校的重视,希望它成为中国现代教育的曙光。
震旦学院一成立就以“广延通儒,培养译才”为办学宗旨,学制为两年,设文学、质学(科学)两类专业,此后又发展为文学、致知(哲学)、象数(数学)、形性(理科)四门学科。
梁启超
流亡海外的梁启超在得知震旦学院成立后兴奋地写道:“今乃始见我祖国得一完备有条理之私立学校,吾欲狂喜。”
有了马相伯的运筹帷幄,震旦学院迅速走上正轨,他激励学生努力学习,报效国家:
“欲革命救国,必自研究近代科学始;欲研究近代科学,必自通其语言文字始。有欲通外国语言文字,以研究近代科学而为科学救国准备者,请归我。”一年不到,震旦学院的学生人数就暴涨到了132人。
精通西学的马相伯认识到了革命是改变中国命运的唯一途径,他对革命也非常支持,其中,他和于右任的师生之情也堪称一段佳话。
于右任从小便聪慧过人,16岁以第一名成绩考入县学,成为秀才,19岁的时候参加岁试,又以第一名成绩补廪膳生,被陕西提督学政叶尔恺誉为“西北奇才”。
1900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慈禧携光绪帝弃京西逃,清廷一众官员“跪迎”洋人入城,二十多岁的于右任气愤不已,于是写下诗篇《半哭半笑楼诗草》,讥讽满清朝廷,而他也因此被清廷通缉。
于右任和恩师马相伯合照
1904年,于右任逃至上海,马相伯得知这位热血才俊无处安身,亲自驾舟将其接到校中,不惜冒着风险破格录取了他,并免去他所有的学杂费,还特意提醒于右任易名“刘学裕”以避人耳目。
但当时的天主教会还未从义和团事件中缓过神来,害怕清政府因为这件事秋后算账,所以耶稣会对马相伯收留“钦犯”的行为表示担忧和反对。
1905年,耶稣会派法国人南从周前往震旦学院任教务长,名义上是协助马相伯打理校务,实则是为了节制他。
这个法国人是个十分保守的耶稣会士,他到校后认为是拜祭孔子是崇拜偶像的行为,于是取消了孔子诞辰假期,强迫学生学习宗教课程,学唱圣歌,还要早晚祷告、做礼拜,而且“尽废旧章,别定规则”,禁止学生探讨时事和结社等,以免遭清政府的报复,他还限制学生出入校门、会客之类的个人权利。
这些行为引发了震旦学子们的强烈不满,如同第二次“墨水瓶事件”爆发,大批学生退学以示抗议,并在离校时摘掉了震旦学院的校牌。此时的马相伯尚在养病,虽然对学校极为不舍,但他还是选择和学生站在一起,离别了徐家汇的校舍。
没了校长和学生,震旦学院几乎等于一个空壳,但马相伯不想放弃教育强国的梦想,于是他决定重办一所高校,他的想法也得到了学生们的积极响应。
那新学校的校名该叫什么呢?
于右任建议取名“复旦”,首先,《尚书大传·虞夏传》中有云:“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意为自强不息,此外,“复旦”还有不忘震旦之旧和复兴中华之意。
马相伯对这个校名很是赞许,这回,他诚邀热衷教育事业的严复、张謇、熊希龄和袁希涛等28位社会名流担任校董,共筹复旦建校资金,两江总督周馥也慷慨拨款官银一万两相助,并愿借吴淞提督衙门作为新校的临时校舍。
复旦公学旧址
1905年5月27日,复旦公学(即后来的复旦大学)开办,马相伯再任校长并兼法文教授,严复任总教习,聘李登辉任教务长,于当年中秋节(1905年9月13日)正式开学。
1906年,马相伯前往日本,他在日本学会成立典礼上勉励留日学生:“救国不忘读书,读书不忘救国。”曾任湖广总督的张之洞极爱此言,称赞他是“中国第一位演说家。”
至于震旦学院,也在当年重新开课,南从周仍任教务长。马相伯始终心系这所他一手创办的学校,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当他得知震旦学院将搬迁时,马相伯不计前嫌捐款四万银元,并将自己名下、位于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八处产业悉数捐出,募款十余万元,然后购得卢家湾吕班路(今重庆南路)土地共103亩,以供震旦学院建造新校舍(后改为上海第二医科大学,即今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震旦学院自此固定办学。
民国十七年(1928年),震旦学院改称震旦大学。
时间来到辛亥革命前夕,身在日本东京的马相伯此时任《政闻社》总务员,因其德高望重,“国父”孙中山先生邀他回国任南京第一任市长,而此时的他已是古稀高龄。
不久之后,南京撤销设市,马相伯转任江苏都督府内务司长并代理都督,此后又往北京代理北京大学校长、北京政府政治会议议员、参政院参政、平政院平政等职。
再入仕途期间, 他与章太炎、梁启超等发起创办“函夏考文苑”,还和英华(字敛之,后任辅仁大学校长)创办了辅仁社(即后来的辅仁大学)和培根女校,马相伯对辅仁大学寄语:“齐驱欧美,或更驾而上之。”。
民国三年(1914年),马相伯之子君远病故,学生们考虑到马公早已散尽家财办学,遂募集万元作为其媳孙的教养费,可马相伯却坚决将这笔钱移作启明女子中学(今上海市第四中学)的教育经费。
民国三年(1915年)12月,袁世凯窃取革命果实称帝,马相伯痛斥:“天下之大盗,莫大于君主”。
民国六年(1917年),他再度隐居于徐家汇土山湾(为其居起名绿野堂、乐善堂),终日著书论道,不再过问世事。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年逾九十的马相伯仍心系国家危亡,为救亡图存四处呼号奔走,还发表了《为日祸告国人书》,主张“立息内争,共御外侮”。不仅如此,他义卖自己的榜书、对联,筹款10万元捐给了抗日义勇军。
马相伯利用自己的影响力,组织起了江苏国难会、不忍人会、中国国难救济会和全国各界救国会等爱国救亡团体,被各界公认为爱国老人、救国领袖。在他家里召开的救国会第二次执委会上,他挥毫写下“耻莫大于亡国,战虽死亦犹生”,以示抗战到底的决心。
1932年11月起,马相伯在四个月内连续发表了十二次国难广播演说。
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11月12日,淞沪会战失败,上海沦陷,侵华日军进犯南京,冯玉祥、李宗仁力劝马相伯转移至桂林风洞山。次年,应于右任请,马老再从云南、四川入越南谅山,染病留居。
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马相伯百岁诞辰,4月6日,全国各地及众多组织都为其举行遥祝百龄的典礼。
不仅国民政府为他颁发了褒奖令,中共中央也特致贺电,称赞其为“国家之光,人类之瑞”。而给马相伯在给上海复旦同学会的亲笔信谦逊表示“国无宁日,民不聊生,老朽何为,流离异域。正愧无德无功,每嫌多寿多辱!”。
他心念前方将士浴血抗战之劳苦,将他人所赠的寿仪捐作犒慰伤兵之用,期间他还被任命为国民党政府委员。
此后马老病重,忧国忧民之情愈发深重,愤然疾呼:“我只是一只狗,只会叫,叫了一百年,还没有把中国叫醒!”
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10月20日,当马相伯得知薛岳将军在第一次长沙会战中大败日军的消息后,兴奋不已,夜不能寐,但也加重了他的病势加剧,于十几天后的11月4日溘然长逝,噩耗传出,举国哀悼。
马相伯逝世后,其弟子于右任敬挽:“光荣归上帝,生死护中华。”国民党元老邵力子也赞言:“相伯先生的精神,正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精神。”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马相伯老人用了100年来诠释这句千古名言,也让世人见识到了什么才是文人傲骨,家国情怀的典范。
何足道哉
谁言书生误国?实乃国士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