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礼三十万,陶杯一盏茶

娓娓道来的生活 2025-02-12 08:03:02

我妈说,嫁人这事,得看秤——男方家的钱是砝码,闺女的分量是秤盘。这话她从小念叨到大,像是烙铁烫在我耳朵上,滋滋冒烟。

我叫苏婉清,生在皖南水乡。门前石板路被梅雨泡得发亮时,我总蹲在门槛上看对岸茶馆的幌子飘摇。那些穿绸衫的城里人喝茶谈生意,手指头敲着紫砂壶盖,叮叮当当像在数钱。

遇见李浩那天,我正攥着油纸伞往家跑。雨珠子砸在青瓦上,炸成一片白雾。他轿车轮子卡进石缝,溅了我半裙泥点子。

“对不住啊!”他钻出车门,西装袖口蹭着后视镜上的水渍。我瞧见他腕表盘面镶着碎钻,雨帘里一闪,刺得人眼疼。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市里建材商的独子。我妈攥着媒人送来的龙凤帖,指尖掐进红纸里:“三十万彩礼,少一分都甭想娶我闺女。”

李浩来提亲那晚,拎着两盒阿胶糕。我妈掀开盖子瞥一眼,嘴角耷拉成秤钩:“听说你家新盘了三个楼盘?”

窗外蝉鸣突然哑了。

李浩的奥迪A6每周五准时泊在巷口。后备箱里塞着东阿阿胶、茅台酒,还有裹着金箔的巧克力。邻居王婶扒着窗框啧啧:“苏家丫头好福气,钓着条金龙鱼!”

可金龙鱼的鳞片会扎手。

第三次加彩礼时,李浩把茶杯墩在八仙桌上。茶汤泼湿了绣着“囍”字的桌布,我妈刚染的猩红指甲抠着桌沿:“再加十万,就当给婉清存个保障金。”

李浩喉结滚了滚,像吞了块秤砣。他转头看我,眼神像被雨淋透的报纸,字迹模糊成团:“婉清,你们家当我是自动取款机?”

婚宴请柬印到一半,我妈又往喜糖盒里塞金箔纸。李浩摔了手机,屏幕裂纹蛛网般爬开:“你们苏家是嫁女儿还是卖期货?”

他摔门走时,红绸花从门楣掉下来,被我踩成一滩血痂。

那晚我蜷在雕花木床上,月光从窗棂漏进来,把鸳鸯被面割成碎片。我妈在隔壁拨算盘,珠子撞得噼啪响:“傻丫头,妈这是给你挣后半辈子的底气......”

可我胸腔里像塞了团浸水的棉絮,喘不过气。

半年后我在会展中心撞见李浩。他搂着穿香奈儿套装的姑娘,腕表换成了百达翡丽。擦肩时他鼻尖皱了皱,像是嗅到我身上残留的桐油味——那是老宅房梁渗出的陈年气息。

我攥着提案书冲进洗手间,口红被泪水冲出一道沟壑。镜子里突然冒出个声音:“需要帮忙吗?”

徐明远递来纸巾时,袖口露出半截纹身,是敦煌飞天的飘带。他在隔壁展台做陶艺演示,指节沾着青瓷泥。

“哭花了妆多可惜。”他捏着团湿泥,三两下塑出个咧嘴笑的泥娃娃,“你看,嘴角要翘到这个弧度才吉利。”

我妈听说徐明远开了间陶艺工作室,筷子尖戳着腌笃鲜里的笋块:“玩泥巴的能有什么出息?”

可徐明远会在我熬夜改方案时煨好小米粥,会记得我喝咖啡要加三滴香草精,会在梅雨季把工作室的除湿机推到我床头。求婚那天,他掏出的不是钻戒,是只粗陶杯——杯底刻着“此心安处”。

我妈撕了请柬,哭嚎声惊飞了屋檐下的家雀:“你这是要把自己贱卖了!”

婚礼当天,二十个陶杯在长桌上列队。徐明远握着我沾满釉彩的手切蛋糕,台下坐着他的聋哑学生、菜场卖豆腐的阿婆,还有总来蹭窑火的流浪画家。

敬茶时,我妈指尖发颤。茶水泼湿了徐明远手作的青瓷杯,杯壁上我画的山茶花洇成一片红晕。

昨夜暴雨,老宅又漏雨。徐明远踩着人字梯补瓦片,背心被汗浸出盐霜。我妈突然拎着保温桶闯进来,桶里是熬成蜜色的桃胶羹。

“趁热吃,补气血。”她眼神躲闪,瞥见窗台上那排歪扭的陶碗——是我第一次拉坯的失败品,被徐明远种了多肉。

蝉鸣撕开溽热时,我肚里有了新生命。徐明远趴在我肚皮上哼小调,哼的是《青花瓷》。阳光穿过工作室的天窗,把他后颈的飞天纹身镀成金色。

巷口茶馆改成咖啡厅那天,李浩的离婚官司上了热搜。视频里他前妻哭着说:“他连结婚戒指都要分期付款......”

我妈现在常来工作室串门,带着她腌的雪里蕻。有回撞见徐明远教聋哑孩子捏陶泥,她偷偷往功德箱塞了红纸包。

今早我发现,她手机屏保换成了我们的结婚照——照片里徐明远正给我擦鼻尖的釉彩,而我笑得像他当初捏的泥娃娃。

梅雨又至,青石板路泛着油光。徐明远蹲在门槛上修陶轮,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雨丝斜斜掠过他肩头,在飞天纹身上碎成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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