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太祖曾言:“辽以宾铁为号,取其坚也。宾铁虽坚,终亦变坏,惟金不变不坏。金之色白,完颜部色尚白。”于是取国号为大金。所谓“辽以宾铁为号”是什么意思呢?当今学者有不同的争论,暂时还没有一个统一的解释。契丹的历史是匈奴、鲜卑等北方民族的延续,唐代时契丹就非常强盛,唐玄宗时期重任安禄山就是指望其抵御东北二虏(指奚和契丹),结果不意后来安禄山反叛。等到唐懿宗、唐僖宗时,契丹日益兴盛“其王曰习尔之,疆土稍大,累来朝贡。光启中,其王钦德者,乘中原多故,北边无备,遂蚕食诸郡,达靼、奚、室韦之属,咸被驱役,族帐寖盛,有时入寇。”这时候的契丹已经成为北方的第一大势力,从而在五代时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生于872年,“耶律”是他的族姓,汉名“亿”,“阿保机”则是其契丹语名字,小字是“啜里只”,属迭剌部霞懒益石烈(乡)耶律弥里人,是契丹崛起道路上的重要一位人物。这种大人物,往往有着独特的出身,比如耶律阿保机据说母亲生他的时候,梦到太阳进入到她的肚子里,等到生下来耶律阿保机的时候,室内有神光和异香,这些当然都是后来的附会之词。耶律阿保机年少聪慧,当时当权(充当夷离堇)叔父偶思经常询问他的意见。当时于越释鲁非常喜欢他和偶思的孩子,说:“兴我家者,必二儿也。”之后耶律阿保机担任了军事领袖。天复元年(901年)冬十月,遥辇氏痕德堇可汗命阿保机为大迭烈府(即迭剌部)夷离堇,这时候实际上耶律阿保机已经大权在握了,可以领导军事行动开始对中原王朝的攻略了。天复二年(902年),耶律阿保机率军伐河东代北(和契丹邻近),之后迁徙代北居民以在塞外扩充自己的势力。天祐二年(905年),阿保机帅众数万进攻云州(今山西大同),而晋王李克用则想要利用契丹的势力,于是双方在云州东城会面,饮酒作乐,约为兄弟,一起对付后梁政权。这时候耶律阿保机逐渐成为契丹历史舞台的核心人物,于是开始谋求得到可汗的地位。根据《辽史·太祖纪》载,唐天祐三年(906年)十二月,“痕德堇可汗殂,群臣奉遗命请立太祖。曷鲁等劝进。太祖三让,从之”。然而,这恐怕并非历史真相。据《册府元龟》卷九七二《外臣部·朝贡》记载,后梁开平二年(908年)五月,契丹国王阿保机“遣使进贡”,同时“前国王钦德亦进马”。钦德即痕德堇,因此这位可汗直到908年仍然存活,并非去世,则自然不可能有痕德堇可汗去世,然后群臣奉命立太祖的事,则其中必有隐晦之处。又据《五代会要·契丹》载:“其八族长皆号曰大人,称刺史,内推一人为王,建旗鼓以尊之。每三年,第其名以代之。唐末有耶律阿保机者,怙强好勇,不受诸族之代。”也就是说,根据中原王朝视角来看,耶律阿保机是“不受诸族之代”,选择了强行为王。又《旧五代史·外国传》:“及钦德政衰,有别部长耶律阿保机,最推雄劲,族帐渐盛,遂代钦德为主。先是,契丹之先大贺氏有胜兵四万,分为八部,每部皆号大人,内推一人为主,建旗鼓以尊之,每三年第其名以代之。及安巴坚为主,乃怙强恃勇,不受诸族之代,遂自称国主。”也就是说,耶律阿保机是“代钦德为主”,从中大致可以推算出来事实的真相:耶律阿保机所部逐渐壮大,并且最终凭借势力强大而取代了痕德堇可汗。同时为了得到正式的承认,耶律阿保机放弃了和李克用的盟约,反而求已称帝的朱梁对自己的“封册”,“遣使送名马、女乐、貂皮等求封册”,不过后梁政权约定要灭掉晋国才能“行册”,不过到底是背叛了和李克用的承诺,因此李克用临死前说:“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不过李存勖并没有直接和契丹撕破脸皮,“欲结契丹为援,常以叔父事阿保机,以叔母事述律后”,不过即使这样,晋军仍然和契丹产生冲突。
然而这种靠实力的夺权,进而引来他人觊觎。根据《资治通鉴》记载说:“初,契丹主之弟撒剌阿拨号北大王,谋作乱于其国。事觉,契丹主数之曰:‘汝与吾如手足,而汝兴此心,我若杀汝,则与汝何异!’乃囚之期年而释之。撒剌阿拨帅其众奔晋,晋王厚遇之,养为假子,任为刺史;胡柳之战,以其妻子来奔。”也就是耶律阿保机的弟弟造反,最终被耶律阿保机囚禁,之后投靠了晋王(当时是李存勖),又在胡柳之战中投靠了后梁政权,在后梁灭亡后被李存勖处死。除剌葛之外,参与叛乱的,还有他的三弟迭剌、四弟寅底石和五弟安端,这些人都得到了赦免,而族叔则被杀死。接着耶律阿保机依汉制称帝,据《旧五代史》称:“天祐末,阿保机乃自称皇帝,署中国官号。其俗旧随畜牧,素无邑屋,得燕人所教,乃为城郭宫室之制于漠北,距幽州三千里,名其邑曰西楼邑,屋门皆东向,如车帐之法。城南别作一城,以实汉人,名曰汉城,城中有佛寺三,僧尼千人。其国人号阿保机为天皇王。”阿保机依汉制称帝、建立皇都以后,神册元年(916年)十二月,又“收山北八军”,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势力,也代表契丹开始染指中原之地。
开疆拓土
随着契丹的强盛,耶律阿保机开始入侵中原地区。916年三月,耶律阿保机“率诸部号称百万,自麟、胜陷振武,长驱云、朔,北边大扰。”李存勖率领军队增援,才导致了契丹军队的撤退。918年时,新州大将卢文进被众人胁迫,于是将新州团练使李存矩杀害,接着返回进攻新州、武州。李存勖手下的大将周德威率领军队前去对付,卢文进于是投靠了契丹,引契丹进攻幽州,围困了幽州二百多天。李存勖派遣李嗣源和李存审、阎宝等率领军队救援幽州,最终成功解围,然而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据史书记载:“契丹以卢文进为幽州留后,其后又以为卢龙节度使。文进常居平州,帅奚骑岁入北边,杀掠吏民”。922年时,契丹又再次进攻幽州,平州刺史赵思温进而投降了契丹政权。
之前提到奚族本来和契丹族是东北地区的两个大族,在唐时对边境有着巨大的威胁。但是等到唐末时,契丹开始役使奚族,“虏政苛,奚怨之,其酋去诸引别部内附,保妫州北山,遂为东、西奚”,之后契丹通过军事征服的手段逐步使得奚族为其所用,此外,如同金太祖拉拢渤海人的说辞一样,耶律阿保机也对奚族开展了政治攻势,对奚族首领说:“契丹与奚言语相通,实一国也。我夷离堇于奚岂有轹之心哉?汉人杀我祖奚首,夷离堇怨次骨,日夜思报汉人。顾力单弱,使我求援于奚,传矢以示信耳。夷离堇受命于天,抚下以德,故能有此众也。今奚杀我,违天背德,不祥莫大焉。且兵连祸结,当自此始,岂尔国之利乎!”也就是表示我们契丹和奚是一家,敌人是汉人,这番说辞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使得奚首领术里投降了契丹。此外,耶律阿保机还征服了契丹北面的乌古、黑车子室韦、三十姓鞑靼,九姓鞑靼,还让西域诸国入贡。
此外,对于渤海国的征服是契丹征服史上的一次重要事件。根据《旧五代史》记载:“同光中,安巴坚(即可耶律阿保机)深著辟地之志,欲收兵大举,虑渤海踵其后。三年,举其众讨渤海之辽东,令秃馁、卢文进据营、平等州,扰我燕蓟。”所谓“同光”是李存勖称帝后的年号,即923年,这里提到耶律阿保机进攻渤海是担心进取中原被渤海背后偷袭。而渤海国当时由大氏统治,政治腐败,耶律阿保机进攻恰好可以顺利攻克。天赞四年(925年)末,阿保机率大军进攻渤海国,天显元年(926年)正月就攻克了首都,将渤海国更名为东丹国,令其长子镇守,可见这时候采取了间接统治的方针(“太祖一举并吞奚国,仍立奚人依旧为奚王,命契丹监督兵甲。又灭勃海,虏其王大諲撰,立长子为勃海东丹王,号人皇王”。)虽然渤海国名义上已经被改名为东丹国,而且也由契丹可汗的长子统治,但是渤海人的反抗从未停止,并且还有很多人进行反抗,不过总体上契丹已经完成了对于渤海国的征服,使得契丹实力更加壮大。
进军中原之路
在征服渤海国不久后,耶律阿保机就去世了(926年7月)。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在位期间东征西讨,如折枯拉朽”,“室韦、奚、霫皆服属之”,还征服了三十姓鞑靼和九姓鞑靼,并且攻灭了渤海国,即“侵灭各国,称雄北方”,是契丹崛起的奠基人。在其去世后,他的妻子速律“称制,权决军国事”(当时长子耶律倍以及少子耶律德光都在镇压渤海国遗民的反抗运动),之后速律太后清洗了一批旧臣掌握权力,根据《卢龙赵氏家传》记载如下:
初,辽祖殂,后述律氏智而忍,悉召大将妻谕曰:“我今寡处,汝等岂宜有夫!”复谓诸将曰:“可往从先帝于地下。”有过者多杀于木叶山墓隧中。公(赵思温)后以事忤后,使送木叶山,辞不行,曰:“亲宠莫后,若何不往?”曰:“子幼国疑,未能也。”乃断其一腕以送之,直公而不杀。
其故事的真实性应该没有问题,而且在之后关于继承人的问题上,有长子耶律倍和次子耶律德光的两种选择,最终速律太后选择了耶律德光,是因为她更加喜爱这个儿子,根据史书记载如下:
契丹述律后爱人子德光,欲立之,至西楼,先是,契丹主使德光留守。命与突欲俱乘马立帐前,谓诸酋长曰:“二子吾皆爱之,莫知所立,汝曹择可立者执其辔。”酋长知其意,争执德光辔欢跃曰:“愿事元帅太子。”后曰:“众之所欲,吾安敢违。”遂立之为天皇王。
耶律德光上位后,进一步加剧了对中原地区的征伐,同时耶律倍也出走到后唐政权内,写诗说:“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
此时的中原政权已经变更,首先是李存勖灭掉了后梁政权,接着李存勖因为内乱死了,后唐明宗李嗣源上位,从而后唐政权已经换脉了。长兴四年(辽天显八年,933年),李嗣源病重之际,其养子李从荣发动政变,结果被粉碎,李从荣伏诛。接着明宗去世后,其第五子李从厚即位,是为是为愍帝,然后很短的时间内,李从厚又被李嗣源的养子李从珂推翻,改元为清泰,因此李从珂又叫清泰帝。李从珂即位后,对于后唐原来的政治格局产生了影响,比如原来在后唐权力分配中占据重要地位的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就受到了李从珂的猜忌,进而谋求保住自己的权力和地位,这就给了契丹控制中原的机会。契丹政权对于中原的攻略并不算顺利,如上文所述,李存勖时期不仅要对付后梁,还有对付有二心的镇、定两镇,契丹虽然夺取营、平二州,但两次围攻幽州都被晋军成功解救;在李嗣源时期,定州王都叛乱,辽太宗耶律德光积极派兵增援,结果非但没有解救成功,反而使得秃馁战死,惕隐等首领五十人被俘,“自是契丹大挫,数年不敢窥边”,甚至有所谓“契丹遂弱”、“中国之威几于大震”的说法,可见当时契丹想要进军中原的事情还是很有难度。
随着石敬瑭和李从珂翻脸,石敬瑭很快就受到了李从珂的围攻。处于围城之中的石敬瑭让桑维翰写信给契丹国主耶律德光,提出“称臣于契丹主,且请以父礼事之,约事捷之日,割卢龙一道及雁门关以北诸州与之”。耶律德光知道后大喜,遂争取到速律太后的支持,许诺出兵。古人多认为石敬瑭引狼入室,而今学者林鹄认为:“对于辽太宗的成功南进,以往史家多强调石敬瑭割地事敌的卑鄙之举。上文分析表明,如果没有石敬瑭,契丹南扩的确困难重重。不过,在此拟指出的是,石敬瑭只是给德光提供了一个成功的契机,而契丹据有汉地的野心,并非石氏所启……事实上,石敬瑭得以出镇太原,拥兵自重,恰恰是唐廷为应付契丹军事压力的安排。没有德光的积极备战,石氏未必有机会出掌河东,这亦可谓是天助自助者。”而救援成功石敬瑭并且打退后唐军队将其围困后,耶律德光又提出册立石敬瑭为中原之主,936年(十一月八日)石敬瑭被耶律德光册立为帝,石敬瑭“割幽、蓟、瀛、莫、涿、檀、顺、新、妫、儒、武、云、应、寰、朔、蔚十六州以与契丹,仍许岁输帛三十万匹。”由此契丹得到了燕云十六州。
在契丹人的刺刀护卫下,石敬瑭最终登上帝位夺取中原。这位儿皇帝是契丹册立,国内局势不稳,爆发了多次内乱(如范延光、张从宾、李金全、安从进、安重荣),不得不对契丹称臣纳贡,“岁输绢三十万匹,其馀宝玉珍异,下至中国饮食诸物,使者相属于道,无虚日。” “乃至应天太后、元帅太子、伟王、南、北二王、韩延徽、赵延寿等诸大臣皆有赂遗。”当时契丹倨傲,“小不如意,辄来责让”,石敬瑭常常要“卑辞辞谢之”,后晋使者到契丹那边常常听到对石敬瑭“不逊”的话,后晋朝廷认为是耻辱,但是石敬瑭“事之曾无倦意”。虽然在岁币方面,石敬瑭“所输金帛不过数县租赋,往往托以民困,不能满数”,算是减轻了民众的负担,但其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使得中原王朝失去了燕山山脉和长城一线的有利地形和屏障,因此《辽史》说:“宋惟太宗征北汉,辽不能救,馀多败衄,纵得亦不偿失。良由石晋献土,中国失五关之固然也。”幽云十六州还成为辽朝南下攻掠中原的基地,后来河北民众惨遭杀害就与此有关,而且这些地区的“人”“物”让契丹人进一步强大起来,后来金朝群臣在讨论燕云归属时就说:“且北朝所以雄盛过古者,缘得燕地汉人也。今一旦割还南朝,不惟国势微削,兼退守五关之北以临制南方,坐受其弊。”因此有“会同初,太宗灭唐立晋,晋献燕、代十六州,民众兵强,莫之能御矣。”
占领开封
晋天福七年(辽会同五年,942年)石敬瑭一病而亡,其侄子石重贵上位,从而开始了和契丹的矛盾激化,进而演变为战争。原本后晋和契丹的关系是一种君臣关系,后晋政权实为契丹国的附属国。石敬瑭“因契丹而兴基业”,成为中原之主,石敬瑭国内多有不服之人,如范延光、张从宾、李金全、安从进、安重荣),内忧之重让石敬瑭不得已维持与契丹的关系。正如桑维翰所言:“兵戈既起,将帅擅权,武吏武臣,过求姑息,边藩远郡,得以骄矜,外刚内柔,上陵下替,此为屈辱,又非多乎!”指出了一旦与契丹开战,朝廷要不得已姑息武人,让其得利,又指出石敬瑭应该休养生息,“观彼之变,待彼之衰,用己之长,攻彼之短,举无不克,动必成功。”当时契丹骄横,对石敬瑭的请求“小不如意,辄来责让”,石敬瑭对此常“卑辞谢之”,而晋使者至契丹,听到契丹人“多不逊语”,以至于“朝野咸以为耻”,而石敬瑭“事之曾无倦意,以是终帝之世与契丹无隙。”《中国历代战争史》指出:“晋主石敬瑭既割燕云十六州于契丹,北疆藩篱尽弃,中国遂无抗拒之凭借,而屈服于契丹铁骑之下矣。天福二年(937年),契丹以幽州为南京,建国号为大辽。此时晋在内忧外患煎迫之下,用桑维翰之策,内则推诚弃怨,以抚藩镇,外则卑辞厚礼,以奉契丹。故晋主奉事契丹甚谨,奉表称臣,谓契丹主为父皇帝。每契丹使至,拜受其诏敕,如约岁输金帛三十万之外,吉凶庆吊岁时赠遗,玩好珍异,相继于道。乃至契丹后妃、太子诸王,及韩延徽赵延寿等诸大臣,皆有赂赠。故当时之晋国,实际上乃契丹之附庸。此外,林鹄在《南望:辽前期政治史》一书中通过分析杨光远被任命为禁军总管,石重贵被任命为北京留守,王威一度被任命为定州节帅三事指出:“辽太宗将晋之官职视同己物,俨然是凌驾于晋天子之上的太上皇……反应出(耶律)德光(即辽太宗)试图支配后晋的内政的企图。”可见后晋沦为契丹属国之状况,契丹通过石敬瑭来间接统治中原地区。
双方矛盾的爆发。面对如此情况,石敬瑭自然想到要进行反击,曾说:“朕比以北面事之,烦懑不快”,可见石敬瑭内心也对这种现状有所不满,而朝野上下以为耻辱,加之不少节度使暗中和契丹有所联系,后晋政权和契丹的矛盾迟早爆发。吕思勉分析说:“然举中国以事契丹,究为人心所不服,故高祖死后,景延广卒大反其所为,以亡其族矣。”当晋出帝和契丹开展后,由于国内人物的异心,契丹政权的强大,最终毁灭了后晋政权(后晋将领杜重威等人率领晋军主力投降,导致了后晋政权速亡)。
错失时机
耶律德光进入开封城后,本来是契丹能够统治中原地区的大好机会,耶律德光也对此野心勃勃。在进入开封完成了善后事宜后,耶律德光聚集后晋政权原来的百官问:“吾国广大,方数万里,有君长二十七人;今中国之俗异于吾国,吾欲择一人君之,如何?”耶律德光口上虽然说着要再扶持一位皇帝,但是这并非其本意,他是想要自己做皇帝,底下群臣也看出其心思,口上说:“天无二日,夷、夏之心,皆愿推戴皇帝。”经过了经典的三辞三让,最终仍然是耶律德光登上了宝位,耶律德光还夸口说:“中国事,我皆知之,吾国事,汝曹不知也。”也就是我知道“中国”的事,而我们“上国”(契丹)的事你们却不知道,显示出他的超强自信。然而耶律德光通过一系列步骤将这个机会给浪费掉了。首先是想要坑杀降兵,关于杜重威率领的投降的后晋士兵,耶律德光视其如草芥,他们的盔甲兵器等被契丹人收缴,并且被裹挟着南进,这时候耶律德光已经占领了开封,又对这些降兵不放心,根据史书记载耶律德光想让契丹骑兵将这些降兵“拥而纳之河流”,也就是挤到黄河里,在别人劝说:“晋兵在他所者尚多,彼闻降者尽死,必皆拒命。不若且抚之,徐思其策。”也就是担心诛杀这些降兵,其他地区的后晋士兵会拒命,因此要暂时留这些降兵一命。等到后来,耶律德光仍然想要诛杀这些后晋降兵,其手下赵延寿问:“皇帝亲冒矢石以取晋国,欲自有之乎,将为他人取之乎?”耶律德光这时候暴露出自己的野心,说:“朕举国南征,五年不解甲,仅能得之,岂为他人乎!”言外之意就是要独吞后晋政权的领土,并不想要扶立其他人当皇帝,这就违反了他对杜重威和赵延寿的承诺(耶律德光曾许诺要像扶持石敬瑭一样扶持杜重威、赵延寿为帝),进而显示出其要独吞中原的野心。因此胡三省说:“赵延寿闻契丹主此言,可以绝望矣。”而根据赵延寿的建议,耶律德光让这些士兵的家属当人质,让这些士兵去戍边。然后耶律德光又干了第二件事,让其失去了中原的官心和民心。当时契丹士兵涌入中原,赵延寿建议给契丹士兵粮食吃,耶律德光却说:“吾国无此法。”于是让契丹士兵去“打草谷”,什么是“打草谷”呢?其实就是让契丹士兵到处劫掠,而劫掠的对象就是中原地区的百姓,于是耶律德光“乃纵胡骑四出,以牧马为名,分番剽掠……丁壮毙于锋刃,老弱委于沟壑,自东、西两畿及郑、滑、曹、濮,数百里间,财畜殆尽。”可以说给中原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又此外,耶律德光还说:“契丹兵三十万,既平晋国,应有优赐,速宜营办。”也就是要给契丹士兵赏赐,而当时战乱之后府库空虚,根本没有东西可以赏赐给契丹士兵,于是“括借都城士民钱帛,自将相以下皆不免”,不仅借了京城的,“又分遣使者数十人诣诸州括借”,“皆迫以严诛”(也就是不肯“借”就要“杀头”),最终导致了“人不聊生”。由此契丹破坏了自己的统治基础,导致了“内外怨愤,始患苦契丹,皆思逐之矣”。第三件事也显示出耶律德光的不智。张砺建议说:“今大辽已得天下,中国将相宜用中国人为之,不宜用北人及左右近习。苟政令乖失,则人心不服,虽得之,犹将失之。”然而耶律德光却仍然不听,反而“遣其部族酋豪及其通事为诸州镇刺史、节度使”,也就是让契丹人以及他们的翻译官担任各地的刺史、节度使,从而让各地节度使产生了危机感,从而给他们反抗的理由。
在契丹的残酷治理下,很快中原地区的民众就纷纷反抗。当“镇宁节度使邪律郎五,性残虐,澶州人苦之。贼帅王琼帅其徒千馀人……纵兵大掠,围郎五于牙城。”“东方群盗大起,陷宋、亳、密三州”,耶律德光意识到自己统治中原有所难度,加之刘知远称帝,各地的反叛,只得感叹说:“我不知中国之人难制如此!”于是耶律德光派遣各地节度使回镇,同时准备回到契丹境内,胡三省评价说:“澶州乱而遣李守贞、杜重威归镇,宋、亳、密三州陷而遣安审琦、符彦卿归镇,契丹主之北归决矣。”既然决定要回去,就要寻找借口,耶律德光以及准备找好借口了。一天,耶律德光召集后晋百官说:“天时向热,吾难久留,欲暂至上国省太后。当留亲信一人于此为节度使。”也就是我要回去看望太后,留下一个亲信在这里担任节度使,百官不解其意,请迎接太后来开封,而耶律德光则又找到借口说:“太后族大,如古柏根,不可移也。”也就是不能让太后来“中国”只能自己回“上国”探望。于是决定一定要回“上国”,本来耶律德光想让后晋原来的百官全部跟随,但是有人说:“举国北迁,恐摇人心,不如稍稍迁之。”于是让百官“有职者”随行,其他的留在大梁,实际上仍然相当于搬空了百官。947年三月,耶律德光“以汴州为宣武军,以萧翰为节度使”,接着自己北归,“晋文武诸司从者数千人,诸军吏卒又数千人,宫女、宦官数百人,尽载府库之实以行,所留乐器仪仗而已”,可见此次北行耶律德光实已放弃黄河以南,又耶律德光渡过黄河后对属下说:“吾在上国,以射猎为乐,至此令人悒悒。今得归,死无恨矣。”可见其本意并非是归家看望太后,而是想要回到自己的舒适区。
耶律德光的反思。耶律德光一路上仍然放纵士兵劫掠,又攻克了贼帅梁晖占据的相州,“悉杀城中男子,驱其妇女而北,胡人掷婴孩于空中,举刃接之以为乐”,根据后来统计这场屠杀至少杀了十多万人,可见其残暴。然而耶律德光很快也受到了报应,在其北归途中,由于水土不服,耶律德光“得疾;及栾城,病甚,苦热,聚冰于胸腹手足,且啖之。”四月时,耶律德光去世,在他死前不久,曾经感叹过自己的错误,说:“我有三失,宜天下之叛我也!诸道括钱,一失也;令上国人打草榖,二失也;不早遣诸节度使还镇,三失也。”可以说切中了要害,如果他能够改变措施,可以说还有机会,不过他早早去世,接着到来的契丹内乱让契丹彻底失去了机会,刘知远乘机入主开封,建立了后汉政权,从此契丹失去了真正意义上统治中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