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志(加拿大)
前不久,在一个微信老友群里闲聊兴趣爱好时,群里一个老大哥突然抛出一个对子,回忆当年从农村到镇上读中学时,要越过两座山和一个水库,放学归家时常常是傍晚五六点钟。有一天他看到血红的太阳快要落山,水面上一半倒映着黑黝黝的山,一半亮得耀眼,脑海中猛然蹦出一个上联:半山红日半山影,然后怎么也想不出下联。即使岁月的河流淌过一个甲子,那个画面和对子也偶尔会在脑海中萦绕。
于是我们群里的人纷纷帮他对下联:半山红日半山影/一树绿芽一树春;半山红日半山影/满谷黄叶满谷秋;半山红日半山影/六月白雪六月晴。大家对得不亦乐乎。我即兴对的“半山红日半山影/一湖碧波一湖阴”获得大家一致好评,让我窃喜了几天。这次玩对子再次唤醒了我对对子的爱好和热情。
我曾经痴迷于收集各种对子或对联。我觉得没有任何一种其它文学形式能够像对联一样,仅仅两行字就可以体现汉字结构、音韵、寓意、对偶之美。这两行字既可以直抒胸臆,表明心志,概括人生酸甜苦辣,也可咏物颂景,昭示哲理,呈现世间喜怒哀乐。对联词句精炼深刻优美,集诗、词、曲、赋、骈文甚至散文、戏剧、小说之精华,兼收并蓄,融汇创新。对对子不仅是有趣的文字游戏,也是中国文学和中国传统文化的瑰宝。
三十几年前,每一个留学生都人手一份《人民日报(海外版)》,我收集对子就是从《人民日报(海外版)》的“神州周末”栏目开始,后来发现本地的两大中文报纸也经常刊登写对联的文章。每次看到一篇讲述对联的文章,我都如获至宝,仔细品读后再把文章小心地剪下来,夹在漂亮的笔记本里收藏。后来,收集的文章和对子越来越多,笔记本夹不下,我就把这些剪报贴在本地发行的华文周刊杂志上,没几年居然贴了两大本厚厚的“对联剪报书”。
在互联网还没普及的时候,闲暇之时,我经常会拿出“剪报书”翻翻。品读着这些形形色色气象万千的妙联,领略着古今文人雅士的睿智和才华,对一个置身英语世界的中国人如我,犹如沙漠中汲取到甘泉一样深感幸运和惬意。不论是嵌名联、叠字联、拆字联、同旁联、顶针联、数字联、设问联,还是婚联、戏联、酒馆联,以及妙趣横生的无情对,我都读得津津有味,兴趣盎然。
在我的中文课堂上,我也给我的学生讲古人对对子的轶闻趣事,教他们对玩简单的对子,激发他们学习中文的热情。比如“墨”对“泉”,两个字拆开来,上半部“黑对白”既是颜色相对,又是反义词,下半部“水对土”也相当合适。
学习家庭成员称呼时,告诉学生家庭成员也可以对对子:哥哥/姐姐;哥哥写作业/姐姐读课文;爸爸/妈妈;爸爸打球/妈妈唱歌;爸爸喜欢打球/妈妈爱好唱歌。
这些十二三岁的学生,经过指点,也能对出下面这样的简单对子:写字/看书;下课/上学;绿叶/红花,下雨/打雷;吃饭/喝汤;虫子/鱼儿;小白兔/大乌龟;大白菜/小黄瓜;春夏秋冬雨/东西南北风。
学到“守株待兔”“狐假虎威”和“胸有成竹”的成语故事时,我跟学生说,很多成语都可以对对子。如,守株待兔/缘木求鱼;狗仗人势/狐假虎威;胸有成竹/目无全牛。
有时学生也会问一些很可爱的问题:“有没有对不出来的对子?”“要是对不出来该怎么办?”我就告诉他们,有很多几百年上千年都对不出来的对子,这些对不出来的对子就叫“千古绝对”。说起这些令人着迷又绞尽脑汁的“千古绝对”,不由得想起1994年澳门楹联学会悬榜以“绝对求偶”之名征求下联的一个上联:“明月照纱窗,个个孔明诸葛亮”。虽然许多楹联爱好者应征了好几个下联,但都没有一个能够令人满意。
这个对子的特点是嵌进了著名历史人物诸葛亮的名和字(孔明),且又是复姓诸葛。“个个孔明诸葛亮”在这里可以根据谐音读成“格格孔明诸格亮”,也即每一格窗户的孔都现出了月光,把纱窗一齐照亮。因此难就难在下联也必须有一个复姓的名人才能对得上“孔明诸葛亮”,而且,上联有两个“明”字,三个ge(葛,个)的读音都必须对上才算工整。因为实在太难满足这些条件了,所以成了千古绝对。
对对子之所以令人着迷,在于它不仅雅俗共赏而且有很强的趣味性,既陶冶了性情,又给生活增添了很多乐趣。对对子可以很难,也可以看起来很容易,容易到只要具备基本常识就可以对,难的是不仅要调动所有的知识储备,更考验文字功力。因此每对出一个好对,都会带来极大的满足感和妙不可言的精神愉悦。
对对子让你深深沉迷欲罢不能,让你绞尽脑汁寻找旗鼓相当的字词,以达到和谐对称(对仗)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