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的口述：

90岁的姥姥有三个儿子，也就是我有三个舅舅，但是这三个舅舅都不是我的亲舅舅，因为我的母亲是姥姥捡过来的。

姥姥常说那些年她生了三个儿子，想要一个女儿，想得不得了，有天经过一个小树林的时候，然后发现一个还没满月的女婴在那里哭，脸上被蚊子咬的都是包。

姥姥就把这个女婴捡过来，就成了自己的女儿。那时候大舅都17岁了，已经相亲找对象了。

姥爷喜欢母亲，是因为他那一脉的人都是男孩子，只有母亲是一个女孩子。让母亲读完了小学，村里那时候的女孩子基本上没人读完小学。

母亲就嫁到了隔壁村庄。我是母亲的第一个孩子。母亲天天忙地里的活，结果早产了，怀胎7个月就把我生下来了，还不到三斤。

据说我那时候不足三斤，声音嘤嘤像小猫，接生的阿婆直接跟我的奶奶说：这娃不要了，养不活了。反正这俩孩子年轻。养好身体可以多生几个。

奶奶说：现在拿出去扔，别人看见了不好，等先放在灶膛里吧，等天黑了再扔到小树林吧。

姥姥听说母亲生了孩子了，就赶紧提着红糖鸡蛋过来了，结果他没看到孩子，就问奶奶。奶奶说：这孩子不张了，在灶膛里扔着呢，等天黑了扔小树林。

姥姥赶紧从灶膛里扒拉，发现灶膛里很暖和，而我睡得正香。

姥姥就骂母亲糊涂，她说：你以前被人扔在小树林，难道你现在也将你的女儿扔在小树林了？这不是睡得很香吗？长得很好吗？就是小了一些。养养就好了。

但是奶奶就不要。她说反正儿媳妇儿子很年轻，可以多生几个孩子，这个病歪歪，养不活，还是不要了。

于是姥姥就把我抱走了，还给我取名叫苗苗，实际上是猫猫的意思。

三个舅妈发飙了，说自己的孙子不带，还带这个外孙女，这外孙女还是爷爷奶奶不要的孩子，她的母亲还是捡过来的。

姥姥说：你们两家都有孩子，我带谁家的孩子都会有闲话，平时呢，我都是给你们干活了。现在呢，这苗苗就是我的老闺女了，你们的活我能帮着就帮。不能帮就不帮。

二舅妈想了想，说：也好，你的小孙子不聪明，3岁了还不会叫妈妈，这苗苗养大了，就给你当小孙媳妇吧。

姥姥说：不行。我养苗苗不是给你当小孙媳妇。

就没想到我小时候真的是体弱多病，三岁之前还是多灾多难。这些不用我知道，三个舅妈都会跟我说。说我三岁才将路走稳。

那时候姥爷也有点后悔了。他说养这个孩子，不要还没养到大就翘了。养大了，还是傻不愣登，难道真的要给小孙子当孙媳妇吗？

姥姥说：放心了，傻闺女都能嫁出去，你还担心苗苗以后没人要啊，说不定傻人就有傻福呢，只要我能喘着气，我就要把苗苗养大。不要打着给小孙子当孙媳妇的梦了。每个人都有姻缘。

而我的母亲随后又怀孕，生了两个儿子。她真的不过问，连我肺炎住院的时候，母亲都没有过来看我。都是姥姥和姥爷两个人省吃俭用给我看病。

村里人都说姥姥：如果你们不接苗苗过来的话，你们现在过得非常幸福了，三个儿子都娶上媳妇了，只需享受天伦之乐了。

姥姥说：如果我不带苗苗的话，我还要带那么多的孙子，谁家没带好，我也是落不好，多做多错，我就带这个苗苗，这苗苗和我有缘。

我的户口是在中考的时候才登好，以前我是一直没有户口的。那时村里上小学，上初中也是不用户口。

在我小学毕业的时候，奶奶过来叫我回去带两个弟弟。说哪有女孩子读书都那么多的。

姥姥不愿意，说：既然我养了苗苗，我就要培养她读书。她身体不好，只有读书才有一口饭吃。

后来我中考的时候还是上好了户口。我读了中专，读了会计，毕业后就在镇上一个小厂里面当了会计。过上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生活。

找了一个对象，是厂里的同事，他是技术员，我们两个人都端上了铁饭碗。我每个周末都要去看姥姥。都会给姥姥拿钱，给姥姥买东西。

姥爷86岁去世了。子子孙孙站出来有20来个了。但是三个舅舅就没有一个说要把姥姥接过去养老。

都在说自己家的孙子多，自己还要挣钱，都没人愿意留在家里。要么留在家里，其他兄弟就要给留下的保姆费。

大舅妈说姥姥没给他家带过孩子，他们就没有这个养老的义务。

说着说着，三个舅舅家都打起架来了。邻居们都笑话，说姥姥这么多的子子孙孙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养她。

姥姥说：我一个人生活就行，我自己能动，我就不会麻烦你们。能出去打工的，只管打工，我是一个老婆子。活到80多岁了，也够了，死了就让邻居们通知你们回来一下就行。

姥姥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我和老公回姥姥家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有时候上班前去一趟姥姥家。下班又过来一趟姥姥家。

有一天下班的时候经过去姥姥家的时候，结果发现姥姥在床上大喘气，她说中午都没吃，头很晕，可能血压很高。

我赶紧把姥姥拉到医院里去了。医生说姥姥有点脑梗。还有血压很高，是要住院的。

我就给母亲打电话，母亲又给三个舅舅打电话，但是三个舅舅说姥姥没到咽气的时候，他们都不会回来，现在挣钱那么难。

我就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在医院里照顾姥姥，出院后，我就将姥姥拉到我家里照顾了。

这些年，我和母亲的关系也比较缓和。爷爷奶奶都去世了，母亲对我也有些爱了，也会打着关心我的名头，会给我拿些他们自己种的菜。

她看到我把姥姥拉到婆家来养老，恨铁不成钢：你那三个舅舅都把她当烫手山芋，你倒好，把她接过来，给她养老。

我看了看母亲，我说：当年姥姥把你从小树林捡过来的时候。她受了多少的压力，把你养大，让你嫁人。你都没有想过你的命，都是她捡的。

我是姥姥把我从灶膛里捡出来，给了我生命。

姥姥很意外，说：女孩子能自己这样当家，真的太少了。我养你，我只觉得是种缘分。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给我养老。

姥姥在我家就住了五年。这五年的时候，三个舅舅觉得姥姥让外孙女养老，脸上无光，也时不时地买些东西送过来。

三个舅舅家吵架的事情也少了。大家也挣到了钱，也和睦了。

姥姥说是我给了她体面，给了她尊重，让她过了一个快乐的晚年生活。

婆婆总夸我做得对。说前有辕后有辙，赡养老人会得福报。

我说我只想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情，不让自己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