涡老师打发走小孩，回到院子里，介绍了他媳妇和两个闺女（儿子上初三，该考高中了，没让他回来），介绍了兄弟媳妇和三个侄子，他爹抱着几个孙子非常高兴，抓着巧克力塞到孙子手里让他们吃，又和村长他们几个聊聊他这几十年的遭遇，和信上写的一样，又聊今年的小麦收成怎么样，现在刚收完麦，这两天就准备种玉米。涡老师爹说要在家种几天玉米，干干活，当了一辈子逃兵了（部队是逃兵，家庭也是逃兵），几个老年人都笑了，涡老师娘也笑了，却显得更加苍老。

涡老师媳妇和苦芹开始烧锅做饭，涡老师媳妇提前杀了一只鸡带来，几个老人看厨屋做饭，站起来就要走，他爹拉着不让走，说几十年没见面了，吃了饭再走吧，几个人让了让，又不好意思地坐下来，苦芹安排儿子大壮去邻居家借几个盘子碗，村长站起来说：走，去俺家拿吧，我也回家一趟。不一会领着大壮回来，大壮端着几个盘子碗，村长拎着两瓶酒。

村长对涡老师说：支书去公社开会了，还是计划生育的事，今晚来不了啦，天天忙的很，改天支书再来。

涡老师想到苦芹的传闻，不好意思地说：不要惊动支书了，净添麻烦，恁都忙类昂....

这边厨屋里几个素菜就好了，天也黑了，涡老师让抬桌子到屋里吃饭，点着煤油灯，又点了两只蜡烛，涡老师准备的 也有酒，五六个人开始吃饭喝酒，涡老师娘继续坐着不自在，就去厨屋里烧锅。

村长说，县里开会已经计划了，到年底电线就扯到咱庄来了，明年夏天修柏油路到铁道路口，问涡老师爹台湾老百姓是否都能用上电。涡老师爹说他也不清楚，台湾的农村他也没去过，这些年大部分时间在部队，现在住在台北，是个城市里。

不到一个小时，大家酒足饭饱（都年纪大了，一共才喝二斤多酒），几个老人不好意思再打扰，纷纷告辞回去，涡老师一人又塞了几个糖果让带回去给小孩吃。客人走了，涡老师娘，他媳妇，苦芹和孩子们才进屋吃饭。

涡老师和他爹吸烟，他娘也不吃饭开始数落他爹：你还不如跟以前一样，晚上偷偷回来呢。这铺张类，一个庄都知道了，你看你穿类啥？还跟以前一样德性，饿着肚子也得穿光滚，比公社书记都鲜亮，你是出去当大官去了？还是发大财了？

他爹憨厚的笑了，这笑容和四十年前涡老师娘数落他的时候绝对不一样了，这笑容慈祥多了。

她娘指着自己衣服上的补丁接着数落：你看俺穿的啥，你看看嫩俩儿媳妇穿的啥，你看看嫩几个孙穿的啥？你一个老头子了，你烧包嫩很干啥！

又指着他爹的鞋说：这皮鞋能下地干活不？

苦芹憋着笑不吱声，涡老师媳妇说：娘，你别唠叨了，俺爹他也不知道啊，他那边穿衣服跟咱这不一样，那外国人穿衣服和咱这才不一样类。

她娘说：不是唠叨，这一出门几十个人围着看，跟看耍猴似得，咋好意思，明个我都没脸出门。

涡老师爹考虑也是这个理，让涡老师明天给他弄双布鞋穿。家里的生活条件，他也都看到了，看到村里好多家是瓦房，土坯房只有十几家了，确实困难，他心里非常愧疚，知道现实比他原来猜想的要困难。他让郭老师拿来箱子，又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零食给大家吃，拿出一卷紫色绸缎给涡老师娘，说：想给你买身衣服，怕不合适，这是一卷绸子，明个让儿媳妇领着你去县城做一身好衣服。

涡老师娘接着用手来回摸摸，果然光滑如油，看看这颜色紫色带暗黄色的花纹，才算高兴，说：确实是好绸子，不过这颜色我是穿不出去，咱老婆子穿不了这个，两个儿媳妇这些年也没穿过好衣服，给她俩吧，一人做一个袄，过年穿。

俩儿媳妇都推辞说不要，老婆子硬塞给苦芹手里了。老婆可不糊涂，她得对苦芹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