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有个`’啃老”的儿子,啥事不干,或者干不长,二十六七了,还伸大手掌要钱,他们那个愁啊.有次到他家吃饭,把儿子叫出来了,就咱们四个,气氛有点凝重.我看到有盘牛肉炒辣椒,就打开话匣子,说我老婆是不吃牛肉的.朋友老婆问为什么?我说她从小放牛长大的,对牛有感情,饿着也不吃牛肉.
朋友老婆说:”你老婆那么漂亮斯文,想不到是个放牛妹?”
我说,我跟牛也熟得很呢!为了活跃活跃气氛,我边吃边聊,说起了牛的那些事儿.
我们珠海西区的农村,上世纪五几年起,搞了很多围垦,就是将近海的滩涂挖河修闸,全部弄成可耕地,叫”围”田.围田土层极深,极其幼细,没有沙的,由于水是咸淡相间,这些泥土粘性大,干时成块成团,遇水又特别滑腻.就是围田的耕作,得用东方红大拖拉机才能翻得动.拖拉机去不到的边边角角,才用水牛犁.
我们生产队,我妈是放牛的,我爹带牛犁地.可以说,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就和牛在一起了.水牛下到围田里,弓着背,四蹄攒劲,铁犁在后面翻起一条人身那么粗的泥浪,我不禁对它们肃然起敬,真是了不起的动物.
我们村背山面海,当然啦,由于一代代人的围垦,海已退到天际线了.村子周围也是有许多淡水田地的,归生产队耕种,都是靠水牛来犁耙,一年到头,就冬天才有两个月的时间休息.它们吃的是荒野上的杂草,干的活比人卖力.我看到最强壮的公牛,犁田时浑身汗湿,时不时还扭头啃一口青草,身上就有一阵燥热感;我还看到在料峭的春寒里,怀孕的小母牛也要干活,她缓缓向前的步伐有些颤抖,我的眼眶些湿润了;我也见过刚刚长起的小牛,相当于人十五六岁的年纪,它在初学犁耙,母亲牵着它学会走道,我就想,我长大了不能做一个孬种…
耕牛或老死了,或病死了,那也是不能浪费的,队里会派人把它”处理”,每家都来领肉.在那些艰难的年月,这也是一笔厚重的”馈赠”.都知道那时候挣工分,每家每户年底结账分红,基本上都没剩的,孩子多些的,还得超支.
几十年过去了,村里的田地或征或卖,剩下的也不种粮食了,租给一些大户老板,或种蔬果,或养鱼虾,耕牛也就”淘汰”了.但它们任劳任怨丶坚韧不拔的身影,在我心里长存.朋友的儿子一直没说话,慢慢扒饭,只有他父母间中客套几句.我走的时候他还送我到楼下,没有在房里”抱”手机.
大概半年后的一天,朋友又打电话来,请我去吃饭,还要我务必带上老婆.我说不过年不过节的,谁又生日啦?朋友说啥都不是,就是高兴.他说自从我上次来吃饭,说了牛的故事,第二天他儿子就去找活儿了,现在都没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