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是穿越女,被囚禁后求死不能。
她被我毒死那天,爹爹差点掐死我。
几十个人被活生生打死在我面前。
而后的每一天我都活在了噩梦里。
后来,我用十年时间下了一盘人命棋。
1
诸葛太师的寿宴上。
威远侯府的庶女舒雨柔文采斐人,举止得体,让诸葛老太师都赞了一句「尚可」。
更是获得了上京城中闺阁夫人的一致好评。
而嫡女舒雨芙不学无术,随意泼了一砚台的黑墨,又点了几个红点便说是做了一幅九九寒梅图,令人贻笑大方。
那庶女的风头一时无两,上门提亲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而我就是舒雨柔。
从三日前寿宴回来开始,我便每日都需要在正院跪满两个时辰。
昨日刚下了大雨,又正逢初秋,跪在是石砖上的膝盖格外难熬了一些。
威远候夫人端坐在厅慢悠悠的喝着茶。
「起来吧。」
我踉跄的站起身,「谢夫人。」
「跪了三日,可明白自己错在何处?」
「柔儿不该以卑盖尊,不该令二妹妹受人诟病,不该擅自与各位夫人攀谈。」
「还有。」威远侯夫人淡淡开口。
我低眉顺眼,「还请夫人赐教。」
「你不该学你那小娘,一身的狐媚手段,不过带你赴了个寿宴,竟能勾的一众郎君上门求娶。」
「闺阁女儿家,若是没了脸皮和那些青楼娼妓有何不同?」
「尊卑有别,若是越了界,威远候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她的声音平淡,却是将我的命捏在了手里。
我死死掐住手心,柔顺道:「柔儿谨记。」
「回去吧,明日不用跪了。」
「是,柔儿告退。」
杏儿见我出来,急忙为我系好斗篷。
「姑娘,您这前两日的伤还没好,今日又…」
「慎言。」
「放肆!」
舒雨芙带着四名婢女,突然从侧面走近,一脸天真的看着我。
「姐姐,你这婢女似乎对娘亲颇有微词啊。」
我心头一紧,「二妹妹误会了,杏儿绝无不敬夫人之心。」
「嘻嘻,没有便没有,姐姐紧张什么,你还不知道我嘛,开玩笑而已。」
「我和娘亲说了,这次寿宴是我觉得无聊才让你替我作诗,谁知道闹出这么大的事。」
「害姐姐无端被罚,姐姐不会怪我吧。」
她抱着我的胳膊撒娇,我却觉得整条胳膊都麻了,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上,令人恶心。
我含笑拉下她的手握住,「哪的话,姐姐本就是要护着妹妹的,这次事情是我不好,还请妹妹别恼我。」
「那咱们都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水榭那边又放进了几尾好看的锦鲤,姐姐陪我去瞧瞧。」
「好。」
杏儿眼底的担忧根本藏不住,我悄悄打了个手势,让她回院子取药。
到了水榭后,舒雨芙一路叽叽喳喳没完,说的全是威远候和威远候夫人这两日送她的珍宝首饰。
让我不要再愧疚,名声什么的她不在乎。
左右她都是威远侯府的嫡小姐,不过是一段时间的风言疯语,有了这些珍宝首饰补偿,她便也不觉得什么。
我附和了一句:「二妹妹心思单纯。」
她神情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等不及我探究就恢复了正常。
廊下一位金色的锦鲤游过,她欣喜的想伸手去触摸。
「二妹妹,小心!」
眼看她快要落入水中,我急忙拉住她。
起身的瞬间,一股力道推向我腰间。
原来如此。
2
我梦见了十一年前。
小娘死的那天,我也差点被掐死。
威远候企图用我的生死威胁小娘醒过来。
可小娘已经死了。
盛怒之下他掐住我的脖子,一寸一寸的收紧。
「爹……爹」
我整张脸开始变得青紫,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双手无力的垂下,意识也逐渐模糊。
「侯爷快放手,这是柔姐儿!您不是最疼爱她了吗。」
随着女人的话落,我像是破布一样被甩在地上。
「咳咳……咳咳咳……」
五岁的我第一次直面的感受了死亡。
威远候目眦欲裂的将目光扫视在场所有人。
「本侯说过,她的院子里不能出现任何利器或毒物,我不过出门三日,你们就能让她找着机会寻死,都是废物!」
侯夫人恭敬道:「侯爷息怒,下人失职打杀了便是,为此事伤了身子不值当。」
轻飘飘的一句话,决定了20多人的生死。
木棍和皮肉碰撞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
青砖被鲜血染红,他们被塞住了嘴,即便打到血肉模糊,都不曾发出一声呜咽。
奴才,在这样的高门大户里,连死前的惨叫都没有资格发出。
而我,三天前还是威远候抱在怀里哄着的掌珠。
现在却被两个婆子押在最前面,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打的血肉模糊。
他们的看向我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可是我救不了他们。
如果小娘口中的那个世界是真实的,那我祈祷他们下辈子托生到小娘的世界中。
这里太苦,别来了。
侯夫人靠近我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对我说:「好好看着,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
这个毒妇,她要让我这一辈子都背负着这样的罪孽,以至于忘了这毒药是她给的吗?
那她注定要失望了。
杖责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下都是对我的凌迟。
我吐的昏天黑地,污秽之物粘的到处都是。
无论我怎么哭闹,都没人理睬。
院内下人看我的眼神变得,幸灾乐祸,可怜,恐惧,厌恶。
顷刻间,二十多具尸体都被拖了出去,院内也被洗刷干净,这是那令人恶心的血腥气像经久不散般冲入鼻腔。
令人无法忘记在这个院子里发生的惨案。
我脱了力,瘫坐在地上。
紧接着。
小娘的尸体也被家丁用草席卷起来,抬了出去。
「你们要带我小娘去哪!放开我小娘!」
身边的两个婆子再次像是大山一般,按着我动弹不得。
「放开我!」
「放开我!爹爹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放开我!」
侯夫人缓缓走到了我的面前。
她摸了摸我的头,「主子出事,都是府内那些奴才不争气,若是再闹出什么动静,那照顾你的那些狗奴才……」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再挣扎。
她又看向了院内跪着的下人,大发慈悲。
「剩下几个还是老实本分的人,就饶过他们这一次吧。」
那几个下人忙磕头谢恩。
「松开她吧。」
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了,说不了话,也发不出声音。
我狼狈的躺在地上,看着重新陷入死寂的院子,渐渐被黑暗包裹。
3
再次睁眼,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杏儿的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刚刚哭过。
「小姐,您终于醒了。」
是啊,我又活了下来了。
小娘,你看,在这侯府里活下来也不是那么难。
你不惜借我的手杀了自己,是否真的回到了你说的世界呢?
真想去你的世界看一看啊。
「小姐您没事了真好。」见我醒来,杏儿欣喜的拉着我的手不放。
「昨日听厨房说您昏迷了整整一天,今儿小姐可算是醒了。」
厨房婆子见我醒了赶忙进来端了碗醒脾的糖水,「小姐您喝点吧,昨儿您都烧成那样了。」
王妈妈扶着我起身,语气有些埋怨:「二小姐是自己不小心,您何苦要去救呢,您身子本就不好。」
我微笑,「小时候要不是二妹妹哭闹着要和我陪她,我怕是早就死了,她身体娇弱,幸好不是她落水。」
「哎,要不是夫人让大夫来得及时,不然您这次怕是要病上许久呢。」
「回头你替我多谢夫人。」
「是。」
王妈妈小心的喂我喝糖水,试探性的问我:「昨日您昏迷时,唤了好几声小娘。是想起来什么吗?」
我喝了几口后避开了她递过来勺子,「有些甜腻了。」
「只是梦到有一个女人抱着我,她说是我小娘。让我常去看看她。」
那婆子又劝着喝了半碗糖水才退了出去。
杏儿拿来了衣服替我穿上,我看像窗外。院子里的落叶又多了一些。
小娘走后,威远候像是完全忘了我这个女儿。
院子里当时侥幸活下来的奴才几乎都重新给自己找了更好的主子。
只有一个年纪大的老妪留在了院子里,她说小娘在时对她很好,她活的时间不长了,能护我一天是一天。
自那天起我夜夜惊梦,身体一天天差下去,老妪想给我请大夫,却连院子都出不去。
她就用院子里的杂草煮水,倒也让我熬过了一次又一次的伤病。
我们靠着吃野菜和树皮活了一年。
她死以后,我开始学着她的样子,一天一天的熬。
直到威远候夫人生下嫡子舒庭轩的那一天,才终于看见了生机。
百日宴那天我重病垂危,醒来后便失忆了。
关着我的那道院门再次打开。
杏儿看见王妈妈走了出去,将房门再次关上。
「小姐,糖水里有东西?」
我不甚在意地转动着手上的珠串,「不过是些让我继续病着的东西罢了,量不大。」
杏儿从匣子里取出一个药瓶递给我。
我侧头看着窗外,「不用了,既然她们想我病几日,那便病着吧。」
冒险闹着这么大动静本就是为了此刻。
事情已经安排好。
我不在场,到时出了事情反而不会被怀疑。
喉咙处便涌上一股腥甜,被我硬生生吞了回去。
慧极必伤,不假天年。
老道士说的倒是没错。
秋高气爽,院中栽种的几棵菊花已经偷偷绽放,为这金色的季节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长公主要办赏菊宴,就在两日后。
说是赏菊宴,不过就是长公主为自家儿郎相看合适的姑娘罢了。
听说太子也会到场,这段时间,几位皇子斗得愈发厉害,太子的位置到底有些不稳当了。
皇后娘娘也是着急,想要给太子纳一方母家实力强悍的侧妃。
威远侯府如今确实需要那个位置。
他日太子登基后,凭着母家,舒雨芙至少会封贵妃。
舒家这个外姓侯的地位到时便不可撼动了。
呵,他们的谋划只能落空了。
舒雨芙注定选不上太子侧妃。
毕竟,一国储君可不愿意要一个名节有失的女人。
该收债了。
4
「外面还没有消息?」
杏儿皱着一张苦瓜脸,很是不解。「一点都没有。」
我倒是意料之中。
想来是长公主念着情分,压下了事情。
能让威远候夫人生那样大的气。
舒雨芙,我很好奇,这次你究竟干了多蠢的事呢。
从赏菊宴回来后,威远侯夫人发了好大一通火。
从小捧在手心娇养的女儿竟也破天荒的罚了抄经禁足。
我不禁好笑,这样不痛不痒的惩处怕是接不住魏远侯归家后的怒火啊。
手边的花不知怎的竟有了枯萎之相,可惜这上好的金蕊菊。
我让杏儿将枯萎的金蕊菊做了化肥,换了一盆含苞欲放的侍弄。
舒雨芙第二天就撒娇卖乖的让我帮她抄经书。
我当着她的面吐了一口血。
「抱歉。二妹妹,姐姐这次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许是这些年头一次被我拒绝请求,她有些恼羞成怒。
「叫你声姐姐,还真当自己是我姐妹了?」
「姨娘生的贱种罢了。」
她看了眼寒酸的小院,语气恶劣,「姐姐,你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你应该向从前一样对我千依百顺。」
「我是侯府嫡出的小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辱的!」
堂堂威远侯府的嫡出小姐像个市井泼妇一样又骂了好一会。
全是话本子上学的污糟词。
大抵是将自己在赏菊宴受的气都发在了我身上。
我用帕子擦了嘴角的血迹,终是应下了差事。
她这才满意,「那这二十遍经文就交给你了,后日爹爹回来之前给我。」
「好。」
杏儿怒目圆睁,恨声训斥院子里看笑话的丫鬟婆子。
我让她扶着我回屋,「你拿她们撒气做什么,她说的本就不错,嫡庶有别。」
「可当初您是侯爷最疼爱的女儿,要是何姨娘不寻死,哪里还有她舒雨芙的事情。」
我冷了脸,杏儿也不敢再说。
闭上眼,梦中那些人血肉模糊的样子又浮现在了眼前。
当初小娘谎称院中有鼠患,让我去找药灭鼠。
可她最后却是用那包鼠药自戕,连带着二十多天条人命都随着她陪葬。
她若是知道此事,当初还会不会……
算了……她已经死了。
她不用在意这些事。
但我会替她记着,记着那包药是威远侯夫人特意递给我的,记着那二十多条人命。
也记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威远候诱拐囚禁小娘而导致的。
所有人,都该付出代价。
5
不一会,侯夫人派人传话,顺道送了些药材。
「柔姐儿以庶犯嫡,大逆不道,念你身子不好,便免了责罚,只是这院子里要减些人手,免得日子过得太好认不清身份了。」
刘嬷嬷说完以后行了一礼,「大小姐,这是夫人原话,还请勿怪。」
我恭敬道,「柔儿谨遵夫人教诲,今后定当恪守本分。」
一行人离开后。
我恢复了一贯平淡的神情,靠在椅背闭目养神好,片刻后睁眼看向桌上的药材不禁笑出了声。
「小姐笑什么?」杏儿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我点了点托盘,不由得夸赞,「上好的慢性毒药,服用三月后就会在睡梦中死去,不会有任何痛苦。」
「什么!」杏儿声音拔高好几个度,连忙就要扔了。
我拦住了她,「慌什么,放下。」
怎么就突然起了杀心呢。
我摸了摸脸,我想大概是这张脸吧。
我这张脸继承了小娘的美貌,如今舒雨芙不知闹出了多大的事,若此时让我出现在人前……
啧。
若不是十年前我装作重病失忆,怕是已经死了。
我将帕子盖在脸上,淡声吩咐杏儿:「去熬药吧,轩哥儿今日下学后怕是要来找我。」
晚间轩哥儿下学后果然第一时间到了我的院子,我将养好的蛐蛐将军给了他。
轩哥拉着我撒娇抱怨,「大姐姐,你对我实在太好了,不像我娘和二姐姐,天天就知道比我读书。」
我微笑,「轩哥儿喜欢就好。」
他兴高采烈的说要将几日前输了的一千两纹银赢回来。
看见我惨白着脸还在抄经,质问我是不是他酿又欺负我了,我安慰他不用在意,也不是什么大事。
让他别为了我伤了和侯夫人的母子情分。
他哼哼唧唧了好一会才同意不计较,并且将抄经的事情都包圆了。
他走以后杏儿才敢出声,「少爷小小年纪竟然输出去千两纹银!」
我感叹,「威远侯府的男丁仅他一个,如此不学无术,威远候怕是要毁了啊。」
小小年纪,屡次因赌债偷到家中宝物变卖,甚至是御赐之物都被偷了出去。
也不知道他们何时才能发现,这个报以重望的嫡子已经废了呢。
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