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真不好意思，我得辞职了。咱们认识一年，您对我很好，工资也给得高，可我觉得......"话还没说完，张紫薇老板轻轻一笑，打断了我的话："小胡，你是不是觉得，咱们之间有什么不合适？"
我是胡建军，一九九五年入伍，两年前转业回地方。在老家河北保定待了半年，眼看马上就奔三的人了，连个正经工作都找不着。直到去年经战友老李介绍，来到北京给张氏集团的总裁张紫薇当专职司机。
"您说笑了。"我赶紧把头低下去，"主要是工资太高，心里过意不去，我这水平配不上这待遇。"
九五年工资才刚放开，三万块的月薪，都快赶上国企老总了。更何况张老板还给配了间锦江花园的员工宿舍，饭补、话补样样齐全。
"小胡啊，你觉得这一年，自己表现如何？"张紫薇放下手中的文件，眼神里透着几分深意。
这话把我问住了。记得入职那天，我就给自己定了铁律：军人作风必须保持，绝不能给咱退伍军人丢脸。
每天早上五点半到岗，把桑塔纳擦得锃亮，检查完油电水胎才敢歇口气。战友老李常劝我："老胡，你也太死心眼了，谁家司机干到这份上？瞧瞧隔壁王总的司机，人家开着车还能逛公园呢。"
可我就认准了，拿人钱财，就得替人消灾。有次半夜三点，张老板临时要赶去天津谈生意。我十分钟就从宿舍骑自行车赶到公司，路上还差点让自来水公司修管子挖的坑给绊倒。
那天夜里下着大雨，前挡风玻璃上全是水雾。我把车速控制得很稳，生怕有闪失。张老板在后座睡着了，我就把暖气温度调得更舒服些。开了五年侦察车的经验告诉我，领导休息好了，心情才会好。
"老胡，我这辈子没见过比你更称职的司机。"张紫薇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楼下的京广中路，"你知道为什么给你开这么高工资吗？"
我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心里直打鼓。
"因为你值这个钱。"张紫薇转过身，"去年那场大雨夜里，要不是你及时发现大货车轮胎打滑失控，咱们的车就得被拦腰撞飞。那会要是换个司机，我可能就躺太平间了。"
听她提起这事，我心里一紧。那天雨太大，我正专心开车，突然发现前面大货车走走停停，轮胎开始侧滑。我一个急打方向，虽然擦了下护栏，但躲过了横祸。这都是部队开车练出来的本事。
"再比如上个月，要不是你发现我那个表妹往我保温杯里下药，我这会怕是早破产了。"
说到这儿，张紫薇的声音有点发颤。那天要不是我眼尖，发现她表妹倒水时鬼鬼祟祟的，后果真不敢想。这事最后闹到公安局，才知道是她表妹勾结竞争对手，想控制张老板，再慢慢蚕食公司。
"那表妹从小跟我一块长大，我待她如亲姐妹，可她......"张紫薇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看她这样，我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一年来我算是看明白了，她表面光鲜亮丽，其实每天都在刀口上混饭吃。九十年代下海经商的人不少，可像她这样白手起家的女老板真不多见。从服装批发做起，一步步打拼到现在这个规模，容易吗？
"都怪我看人不准。"张紫薇自嘲地笑笑，"现在想想，还是你们当兵的实在。"
我憋了半天，终于说出心里话："老板，您放心，我就是掉脑袋，也不会让您出事。"
这话是真心的。从小老爹就教我，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更何况我在部队呆了七年，啥叫忠诚，啥叫责任，心里门清着呢。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张紫薇笑着摆摆手，"我是真心欣赏你，不是你想的那种。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实在。"
听她这么说，我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这样吧，公司准备成立安保部，你来当主管怎么样？工资翻倍，另外还有股份。"张紫薇拿出一份文件，"不过你得答应我，还得继续给我当司机，这个差事我只放心交给你。"
我一下懵了："老板，我就是个大老粗，连高中都没上完就参军了，这管理的事......"
"经验可以学，但品性难得。"张紫薇认真地说，"你在部队是侦察连长，带过兵，懂纪律。现在这年头，找个踏实人不容易。"
我沉默了。从部队转业那会，战友们有的去了警队，有的下了海，可我一直找不准方向。现在张老板给了这么好的机会，要是推辞，反倒显得矫情。
"成，我试试。"我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去准备吧，下周就正式上任。"张紫薇笑着指指我的站姿，"对了，在公司别老是立正稍息的，都转业了，该改改了。"
谁知道第二天，公司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把一个大老粗扶到这么重要的位置？"张紫薇的弟弟张志明气冲冲闯进办公室，"咱爸在天之灵也不会同意的！"
我正要退出去，张老板却叫住了我："留下。"
"志明，公司是我一手创办的，我说了算。"张紫薇语气很平静。
"姐，你别犯糊涂。咱们公司现在好不容易在京城站稳脚跟，正是要上市的关键时候。让一个没文化的退伍军人当保安主管，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我心里一沉。张志明说的没错，我确实没文化。要在前些年，我这种条件连国企门房都当不上。
"志明，你还记得咱爸临终前说的话吗？"张紫薇突然问。
张志明一愣："啥话？"
"他说，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能参军。要是年轻时参了军，也许就不会被人骗得倾家荡产。"张紫薇看着窗外，"爸临走前还说，军人最可贵的就是那股子忠诚劲。"
听到这，我才明白为什么张老板这么信任军人。
"姐......"张志明还要说什么。
"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张紫薇打断他，"对了，上个月财务部那笔五十万的对外账目，你查得怎么样了？"
张志明脸色一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等张志明走后，我才知道那笔钱是他借公司的名义做个人投资，结果亏得一塌糊涂。要不是张老板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这个安保主管也算是干出了点名堂。先是清理了几个借保安身份干三漏气勾当的人，又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安保制度。最重要的是，我把当兵时练就的侦察本事用上了，帮公司堵住了不少漏洞。
去年公司准备上市，有人趁机搞破坏，往厂房里放火。亏得我提前布置了暗哨，一举抓获了幕后黑手。这事让张老板在股东面前很长脸，公司顺利进入上市程序。
现在回想起来，要不是那天主动请辞，也许就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有时候，机会就在眼前，关键是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和诚意抓住它。
至于那些说我和张老板有特殊关系的闲话，我懒得理会。我知道，这世上除了男女之情，还有一种更难得的情分，那就是知遇之恩。
人活这一辈子，遇到一个真心赏识你的人不容易。我这个大老粗，能有今天，都是张老板给的机会。要说报答，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只能兢兢业业把活干好。
每每夜深人静，我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窗外的霓虹灯火，就想起那个雨夜。要不是那场雨，也许我现在还在保定老家，每天骑着破自行车到处找活干。
"老胡，你说这事怪不怪？"战友老李有次喝大了，跟我说，"当年我们在部队里，你可是连长，我是个兵。现在倒好，你给人当司机，我自己开了个运输队，手底下十几号人。"
我就笑："有啥好比的？咱们在部队学的不就是听从指挥，服从命令吗？只要问心无愧，干啥都是好工作。"
这话是真心的。有时候，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反而不好。踏踏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这就够了。
张老板常说我："老胡啊，你这个人太实在了，这年头实在人吃亏。"
我就笑笑不说话。她不知道，我们当兵的最明白一个道理：实在不是吃亏，是福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