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赵宇民在离婚后的第二个月,便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我。
赵宇民的妻子柳影和一个年轻摄影师私奔了,他发现后非常愤怒,不到一个星期便和妻子办了离婚手续。那时,我也刚刚和初恋男友痛苦地分手,女友便说:“你和赵宇民相处一下吧,他人不错,虽然离过婚,但那又不是他的错。再说,现在不是流行嫁二手男人吗?”我笑笑,不置可否。
之后,赵宇民便时不时地约我吃饭喝茶,或者到郊外去爬山垂钓。他不大向我袒露心事,也不像是追求我,我们在一起,仿佛是两个寂寞的人,彼此需要一个伴侣。在跟着他跋山涉水很多次之后,我们的关系才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他约我去山上看雪。那天我穿了厚厚的羽绒服,爬到山顶时,已经气喘吁吁了。我脱下羽绒外套,靠在一棵小松树旁整理松散的头发。赵宇民头上蒸腾着热气,他抓起一把雪,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就不动了。我们的眼神交织在一起,他忽然冲过来,一下子抱住我说:“乔,爱我吧,我要娶你!”
不知道这算是求爱还是求婚,我不知所措,闭上了眼睛。他温热的唇迅速覆盖过来,我的大脑像过电一样一阵麻木,身体却软软地瘫在他怀里。等他放开我时,才发现我泪流满面,他紧张地说:“乔,你不愿意吗?”
我流泪,是因为我发现我的伤痛好了,我仍然有能力再次去爱。所以,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对他说:“我愿意!”
二
一个月后,我们领了结婚证。红尘日子,柴米夫妻,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身边终于有了一个温暖的爱人和温暖的家。
那天是周六,我决定大扫除一次。收拾壁橱的时候我才发现,家里处处都还留着他前妻的痕迹。柳影的拖鞋、香水、睡衣,甚至书房里还有几张他和柳影的照片。这么长时间了,他居然没有清理。我对他说:“那些东西,是不是应该有个归宿?”他看了我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你看着处置吧。柳影和我离婚的时候,是净身出户的,什么也没有带走。”我没有做声,他连一句扔掉都不愿说,我又怎么好自作主张呢。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我所在的单位申报三甲医院,工作特别忙,整天早出晚归,我和赵宇民似乎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了。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已经八点多了,家里静悄悄的,赵宇民坐在沙发上愣神。我说:“我回来晚了,你吃饭了吗?”他似乎没有听见,我再问的时候,他突然说:“柳影从广州回来了。”我“哦”了一声,不知该怎样接他的话。他又说:“我们今天见面了,在我母亲家,她来看儿子。”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她和那个摄影师结婚了吧?”赵宇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结什么婚,那个男人欺骗了她,他们分手了。”赵宇民显得有点心事重重。
又一个星期后,晚上我正在单位加班,介绍我们认识的那个女友忽然给我打电话:“赵宇民的前妻回来了吗?”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她快速地说:“怪不得我刚才在酒店,看见他陪着前妻和儿子在吃饭,一家人挺亲密的样子。你可得看紧点啊!”放下电话,我心里像噎了旧棉絮一样不舒服。
回家以后,我以为他可能会像第一次那样主动告诉我。但是,他没有提,还欲盖弥彰地说:“今天晚上陪一个客户吃饭,喝了点酒恐怕会打呼噜,我到书房去睡了。”他以前喝酒后也打呼噜,可我们从来没有分床睡过。今晚,这不明摆着要和我拉开距离吗?旧爱回来了,他是不是又浮想联翩了?
第二天,赵宇民给我打电话:“柳影说,下午要到家里来取她的东西。”我没好气地说:“她不是净身出户吗,还要那些东西做什么?我没时间,你陪她去取吧。”下午,他又发来短信:“我让柳影晚上来取东西,你在家里,这样好一些。”我装作无所谓地回复:“随便吧。”明摆着是做秀给我看,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在会好一些呢?
那天晚上,我们早早地吃了饭,却坐在那里无话可说。赵宇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毛躁,便打开电脑玩游戏。
快九点的时候,我才听到敲门声。站在门前的那个女人,真的可以用艳光照人来形容,相比之下,穿着家居服的我,卑微而凡俗。柳影脸上堆出亲和的笑容:“对不起,打扰了。”我勉强笑了一下说:“没关系。”赵宇民站在两米之外,简单地介绍说:“这是柳影,这是乔雅。”我敏感地觉察他并不靠近我,一定是怕和我的亲密会刺激到柳影吧。
柳影显然是那种左右逢源心计颇丰的女人,坐在旧日的家中,居然还能谈笑风生。她指责赵宇民说:“房子也不重新装修一下,就把乔雅娶回来了。这一切多熟悉啊,什么都没有动,我感觉就像昨天才离开一样。”她的话说的是赵宇民,嘲讽的却是我,意思很明显,我既窝囊又无能,嫁给一个二婚男人,却用着前妻的旧东西。
按说该尴尬的应该是她,我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我真的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仍然能有这样的骄傲和自信。要不是她拿捏住了赵宇民的态度,一定不会这么放肆吧。
我说:“东西都在壁橱里,你自己找吧。”柳影熟门熟路地在房间里转悠,找了半天,却只拿了一件风衣,说:“别的都穿不上了,我先拿这一件吧。”听她那意思,那些东西还要长期寄居在我们家,她会随时来取。
我不说话,看着赵宇民,希望他做出反应。而赵宇民像是没有听见,顾左右而言他,对柳影说:“洋洋上学的事已经安排好了。”洋洋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热烈地交换着意见,我被晾在一边。柳影走了以后,我愤怒地摔了一个茶杯:“赵宇民,你的前妻比我漂亮,比我能说会道,你是不是觉得跟我结婚后悔了,如果你们想重修旧好就明说,别把我当傻子!”赵宇民看了我一眼,反而说我胡思乱想,不可理喻。
三
自从柳影回来以后,我和赵宇民的婚姻里仿佛扎了一根鱼刺,我能感觉得到,却剔不出来。
洋洋上学后的第一个星期六,是他的生日。赵宇民早早把洋洋从奶奶那里接回来,我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柳影敲门进来了。我不知道是赵宇民邀请了她,还是她不请自到,反正她春风扑面,笑意盈盈,提着硕大的生日蛋糕和礼物。
洋洋一下扑到她怀里,她推开洋洋,却径直走到厨房,以主人的姿态对我说:“乔,洋洋过生日,辛苦你了!你看我顺便给你买了条丝巾,不知你喜不喜欢?”狗还不咬送礼人呢,我怎么好拉下脸来。
吃饭的时候,洋洋左手拉着爸爸,右手拉着妈妈,一家人唱着生日歌,甜甜蜜蜜吹蜡烛,有我什么事呢?那个男人,斟酒时居然都没有想到给我一杯。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多余,系着围裙像一个乡下小保姆,傻傻地站在一边。而那个女人,矫情地喊:“乔,过来一起吃啊。”我钻进厨房,擦着泪说:“我再做个汤,你们先吃。”
初秋的时候,乍暖还寒,赵宇民在一次重感冒之后,胃病也跟着犯了,直到有一天胃出血。我正在医院里上班,一个护士跑来告诉我:“乔大夫,你老公来住院了。”我赶到内科病房时,柳影正守在他的床边。
柳影一改往日的模样,理直气壮地责备我:“看你这当大夫的,自己老公病成这样,都不知道吗?”我也气不打一处来,接过她的话说:“哼,他还是我老公吗?你不是来伺候他了吗?”赵宇民勉强解释:“是我自己不注意饮食……”柳影又抢白他:“饮食不好,她没有责任吗?”那语气,完全像是女主人在指责家里的小保姆。
当着一群护士的面,我忍着满眼的泪转身走了出去,我斗不过这样的女人,何况,还有赵宇民给她撑腰。跟我要好的一个女大夫,走到我身边说:“那个女人是不是第三者啊,敢对你指手划脚的。你也太好欺负了,要是我就给她两个耳光!”我哭着对她说:“像第三者的应该是我吧,也许我早该退出来了,人家才是真正的原配一家人。”
丈夫住院的时候,我没有再去陪护,因为一直有他前妻在鞍前马后地照顾。而赵宇民,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温情,我还能做什么呢?
四
我知道婚姻走到今天的局面,与我的懦弱和不作为有很大关系。但我最痛恨的还是赵宇民,他在不忘旧情的情况下,不负责任地将我带进新的婚姻,又在前妻回来之后与她暧昧不清,根本不顾及我的感情和感受。在新欢旧爱面前,婚姻变成了三个人的游戏。而我,终于做了一只沉默的羔羊,成为他新一轮婚姻的祭奠品,被他们无情地PK出局。
毕竟,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有时,一个人无能为力。
我成全了他们。在赵宇民还没有回家之前,我悄悄地租了房子搬出去,留下一张字条:这个家,从来就没有真正属于过我!离婚协议已经写好了,你签个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