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国产游戏又迎来了一波小高潮。《无限机兵》《黑暗世界：因与果》《苏丹的游戏》接连发售，销量、话题性都不小。
而在同期，还有一款国游黑马非常低调，我不说你可能都没注意到，那就是《英雄立志传：三国志》。
对比其他游戏，你几乎看不到什么媒体写《英雄立志传》的评测文章，它也没花什么大价钱做宣发，对应的，游戏更没什么逆天节奏，顶多就是玩家们指着油腻、身材过于夸张的女角色，批判一下审美。
这对吗？
但即使如此，它还是默默收获了首周10万销量，最高冲上了Steam热销榜第三。B站上，还有不少数十万播放的游戏解说视频。甚至有玩家评价，这才是国产小工作室独游的未来。
所以，《英雄立志传》究竟是一款什么样的游戏？它的研发历程又是怎样的？前阵子，我和制作人Dr齐聊了聊。
01
三国群雄，逆天改命
本来，我和Dr齐的对话，约在了前一天，但因为他临时有一台手术，不得不改期。听发行《英雄立志传》的朋友说，这对于Dr齐来说是常事，“所以他经常早上六七点和你聊事情，那个点儿我哪起来了啊。”
是的，Dr齐并不是一个全职的游戏制作人。2012年博士毕业后，他就成了一名医美领域的医生。和他聊天，你能明显感觉到，他和常见的制作人不太一样——不聊品类观察，不谈市场分析，就连研发理念，说起来也有点结结巴巴。
不过，一聊到为什么要做《英雄立志传》，Dr齐眼里就放光了。
他说，自己从小就喜欢玩《太阁立志传》，但等了光荣好多年，一直也没有新的续作，直到疫情期间闲来无事，想到既然平时已经自学了不少游戏引擎的相关知识，那干脆就自己做一个“类似太阁”的游戏圆梦吧。
在《太阁立志传》中，玩家要扮演日本战国时期的历史角色，与那个时代背景的英雄豪杰打交道，感受历史洪流。而Dr齐同时作为一个三国迷，他便决定做《英雄立志传：三国志》。
当然，和「太阁」相比，二者很大的不同在于，过去玩「太阁」，玩家只能跟着历史故事走，很多时候并不能干预历史。但Dr齐认为，“像是关二爷败走麦城应该是很多人的遗憾，那我能不能弥补这些遗憾呢？”于是，一款能够给三国群雄逆天改命的游戏诞生了。
在《英雄立志传：三国志》中，玩家既可以捏一个角色去参与历史，也可以扮演三国人物。虽然，游戏目前只提供了诸侯伐董、赤壁之战等7个剧本，但它提供给玩家的自由度，可谓疯狂。这也是游戏畅销的关键。
自由度到底有多高？拿up主@菠萝柚王子的一个解说视频来举例好了。
建安十六年，曹操在渭南之战大败韩遂、马超，北方各州尽数落入曹操之手，此时刘皇叔也已经入蜀，三国初显鼎立之势。而这时，我们穿越成了22岁的曹植。
精通历史的朋友都知道，曹植最有名的典故，也就是七步成诗，但他在整体三国中的地位和作用，非常边缘。想要避免最后被曹丕软禁一生，我们要如何改命呢？
首先，要论人才库，不说各个曹家大将，就连司马懿也是哥哥曹丕的人。我们手下只有杨修、华歆等寥寥几人，实在不够看。为此，我们要先看看那些能找到的闲云野鹤。
这不，还真让我们找到了一位孔明先生。当然，这并不是南阳诸葛孔明，而是北方的胡孔明（胡昭）——司马懿的老师。为了请他出山，我们软磨硬泡，天天跑人家里聊天送礼，最后终于是请他出山。
而在我们老爹击破羌人部落后，散落的各路羌人武将正是群龙无首之际，我们不妨趁机过去，笼络人心。
聊天也是要看人下菜碟的
不过，光有大将幕僚还不行，想要养出精兵强将，我们还要发展经济。而作为许昌太守，我们大可在城中开拓酒肆、赌坊、客栈、集市一条龙，并在外出时，将内政交由留守幕僚们管理。
当然，作为能提前预知未来的穿越者，我们不可能按部就班地休养生息，必须出点奇招。比如，当汉中大战爆发时，我们刻意留下杨修驻守，不让他去看老爹吐鸡肋。
又比如，关二爷所驻守的荆州很快会因白衣渡江而沦陷，为此我们不顾老爹劝阻，毅然下野，偷偷跑去增援云长叔叔。
待我们赶到时，关二爷虽然还是失了荆州，但在我们的帮助下，起码保住了性命。作为答谢，他还将爱女关银屏许配给了我们。于是，我们在刘皇叔的祝福下，结为夫妇。
说到这里，你是不是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还不是最抽象的。在与刘蜀结下联盟关系后，我们还可以看准时机，待曹老爹快要撑不住时，回去继承家业，谋得一片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暗自发育，等时机成熟再起兵与兄长曹丕争上一争。
看到这里，你应该已经能感受到《英雄立志传》在剧情方面的自由度了。
而得益于这种逆天改命的机制，不少三国爱好者都沉迷于整花活儿。“谁说零陵上将刑道荣就不能是天命之子，就不能是mvp呢？今天就要给他逆天改命，爆打关二爷。”
这里面最有意思的就是，玩家不像传说中的王莽那样，穿越回去会遇上位面之子刘秀，而是说你就是那个位面之子。
当然，仅仅只是这种自由度还不足以满足玩家们奇怪的癖好。Dr齐早就想到，三国时期的女角色众多，大小二乔，貂蝉甄姬，个个都堪称传奇。于是，玩家在游戏里可以实现连曹老板都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你在早期投入孙策麾下，可以在适当时机，一顿嘴炮，顶替周瑜，迎娶小乔，甚至在成亲之日，周瑜还要过来道贺，送你贺礼。如果你想，还能踹掉孙策，实现真正的铜雀春深锁二乔。
在这帮玩家的传道授业之下，游戏很快就被玩成了「黄毛立志传」「三国种马传」。不少玩家以迎娶所有三国美女为目标，不断攻城夺地，运筹帷幄。
02
你的梦想就在这儿
不过，游戏的自由度虽好，但它的粗糙程度却也是肉眼可见。
论美术，不少人说一眼AI，3D模型也不算精美。你说审美吧，女角色多为网红脸，大家还很容易因雷同的角色身材患上视觉疲劳。Dr齐说，“这审美怨我，可能真是有职业病在。大家平时来做医美，只有往大了做，没有往小了做的。”
高情商：复古
而论游戏门槛，它的界面繁多，指引不清，系统冗杂，既有模拟经营，又有策略、RPG元素，光是战斗系统，就分为攻城的军团战、武将PK战和舌战。没玩过类似游戏的玩家，上手时免不了迷茫吃瘪。
角色养成乍看很容易找不到重点
Dr齐承认，这里面有很多坑都是一开始没想到的。按照原本的设想，他跑到boss直聘上面，找来几个程序、美术远程协作，配合自己下班后的业余时间，做个一两年，游戏就能出来。
不过，随着研发推进，Dr齐开始忍不住往里加各种功能，很快他就发现，原来游戏研发也有二八定律。“前面两年，做了一丁点儿东西都很开心，因为你觉得自己在创造一个世界。可到了中后期的打磨环节，实在是很折磨。可能最后20%的东西，要花80%的时间去打磨。”
最花时间的就是美术工作。为了增加世界沉浸感，强化RPG要素，地图上的每个房间都做了具体场景，玩家可以进入室内与角色对话，这在过去同类型的策略游戏中，极其少见。
还有一个大坑是3D美术。Dr齐觉得，既然《三国志》可以给角色做3D CG，他为什么不可以。可是真的做起来，他才发现如果每个角色都去找CG画师来画，那可能几百万就没有了。没办法，他只能用3D渲染的方式去做，同时借助AI为角色确定风格。但尽管如此，想要让每个角色的3D效果优秀，衣服材质纹理达标，还是需要大量时间。
游戏做到中后段时，团队里唯一的技术大哥还萌生了退意。Dr齐说，“确实是做太久了，超出了预期，而且团队里可能只有我对这款游戏有着很多感情，其他人都不知道我在弄什么，也不确定游戏到底好不好玩。”
Dr齐说，技术大哥原本是某个大厂的程序员，离职后想着做点独立游戏，充实简历，没想到上了一艘贼船。“等他打算跳船的时候，沉没成本已经很大了，可能也是因为这样，他最后还是决定把游戏做完吧。”
就这样，一伙草台班子，咬着牙坚持了5年半，终于在今年3月把游戏的EA版本做了出来。Dr齐认为，现阶段游戏还不是他理想中的样子，各方面数值都不够完善，角色的3D CG更是一坨，如果让他重来一次，绝对不会选用3D。
但要说有什么是他笃定的，那就是这种极高自由度的剧本和繁杂的系统，能带来足够的历史沉浸感和扮演感。
Dr齐说，他那会儿不懂什么是小步快跑，也不知道第一款游戏要「做快不做好」，如果是有经验的游戏人，估计很快就把游戏最精彩的部分做出来，先送上线了。“当然，如果是那个样子，可能《英雄立志传》现在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了。”
现在《英雄立志传》上线EA版本之后，Dr齐依然在努力开发正式版本，更多的玩法模式、剧本，以及创意工坊、修改器的支持功能，都已经在路上，甚至有的已经到来了。
最后，你说首周十万销量算不算成功？如果这里的成功指世俗意义上的营收，那很抱歉，这个故事并没有那么美好。刨除掉各类分成，以及算上5年多的投入，Dr齐的个人所得，还不足以回本。
但他已经很满足了。毕竟从研发的中后期开始，他就没有对商业化抱过多大的期待，他更多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就像很多人质疑他从医生跨越到游戏制作人时，他给出的回答那样，“当医生是营生的手段，是生活的手段，但做游戏是梦想，你的梦想就在这儿，它不是赚钱的。”
在我看来，Dr齐和《英雄立志传》的故事，真是近年国内难得的，回归独立游戏本源的产品——这里指的是，没有资方，没有游戏研发背景，就是凭借一腔热血，去做个自己喜欢的游戏。
别误会，我并不是什么原教旨主义者，不想谈论什么才是独立游戏。我想说的是，《英雄立志传》再次证明了，当你没有任何杂念，一心想做好一款自己真正喜欢的游戏时，那它很有可能就会吸引到与你气味相投的玩家。
哪怕最后的结果，不是那么的皆大欢喜，鱼与熊掌兼得，但我觉得，除了那些月流水过亿的神话以外，游戏行业偶尔也还是需要像Dr齐这样简单纯粹的故事，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