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淄砚的悲与欢

齐鲁壹点 2024-03-19 13:05:26

记者樊伟宏胡允鹏

文房四宝,砚居其一,清斋案头,视若拱璧。

淄河与孝水南北纵贯,流经聊斋故里,这里是淄砚的发迹之地,至今已逾千年。

作为淄砚手工制作技艺传承人,许立荣是为数不多还坚持在“一线”的匠人之一,鲜有人比他更了解淄砚的历史和温度,亦知晓淄砚的当下和未来。

出于对市场的研判,许立荣看来,淄砚在不断改变,无论是从设计思路,还是在工艺本身,但是与其说坚持,不如说更像在苦苦支撑。

历经千年,如今站在新的时代风口,这一方如墨古砚,正在被重新关注,但也如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般饱受着传承之痛。

这是淄砚的悲与欢。

古今

淄砚之产与用,始于战国而盛于唐宋,具有研磨如锉,发墨如油,如金之声,如玉之润,用手扶之如婴之背的特点,古时,苏东坡曾称其为“淄砚”,米裹阳则称其为“淄州砚”,2013年被山东省命名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淄砚在古时地位极高。

据史料记载:“端石为砚甚佳,歙石名贵,至淄砚则云,石极名贵,品在端歙之上矣。”司马光曾赞称:“淄砚逾于琼瑶,一砚价值连城。”陆游在其《蛮溪砚铭》中也有记载:“龙尾之群,淄韫玉之伯仲也。”故淄砚又有“韫玉”之称。

淄砚多呈墨黑色,古时曾有“端石尚紫,淄石尚黑”之说,有“南端北淄”的说法,可见古人已将端石与淄石并称。在历史上,淄砚还曾与端砚、歙砚等一起并列全国名砚之一。不仅如此,由于淄石常见有金星遍体有,故又有“金星砚”之名。

关于此,据许立荣介绍,这是受石料影响所致。淄砚所用砚石主要分为两类,一类主产于淄川罗村洞子沟,此即历代文人所记迹内淄砚,另一类则产于禹王山。其中,淄川罗村一带所产砚石由于历来为洞井开采,所以会呈现玄黑色。而只有下层石材因为坚润质密,才能作为制砚上品之材。加上这里的石材富含矿物成分,所以有些淄砚石中常见有“金斑闪烁”。

据许立荣讲述,北宋末年,金兵入侵,中华文化中心因此而南移,于此后二百年间,处于北方的淄砚曾一度沉寂。直至明清时社会文化复现繁荣,淄砚才又为世人所知重。清代乾隆年间,淄川曾对淄砚历史、现状与石质物理等方面进行勘考研究,编著而成《淄砚录》,为淄砚历史考证留下了详实记载。

上世纪50年代,在政府扶持下,淄砚生产开始发展,传统工艺也开始恢复。六十年代初,淄川建立刻砚合作社,此后又建起淄砚车间,后扩建为淄砚厂,专门从事淄砚生产。“现如今,淄砚继承了千年传统工艺,因材施艺、精雕细琢,造型别有洞天,品种多达数十种,产品远销德国、日本、韩国及东南亚地区,受到收藏家的青睐。”许立荣介绍说。

技艺

制作工艺向来是衡量艺术品价值高低的重要标准之一,淄砚亦不例外。

据许立荣介绍,制作淄砚,大体要经过采石、选料制璞、设计、雕刻、磨光、配盒几个流程,每一个环节都需慎重,缺一不可。

好的淄砚讲究的是温润如玉、坚实细腻、易发墨、不吸水、不损笔锋,夏天储水不易腐,冬天储水不易冰,看的是“品、工、质、铭、饰”。

“从品相和外形上看,上品淄砚一般以长方形、正方形、圆形、椭圆形为主,砚雕工的水平自是关键,而像砚的雕刻者在砚上的题诗或作句,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砚铭,很大程度上也会提升砚的艺术价值。除此之外,如锦套、砚匣等砚的装饰同样不能马虎。”许立荣表示。

与市场需求的脱节,是技艺断档的一大病因。

据了解,为了顺应时代潮流,2000年起,淄川罗村镇政府成立班子,配备人员,对淄砚进行了初步开发,通过从当地传统文化和时下热点取材,不断创作增加淄砚产品品种,以求带动民间传统工艺的发展。

“随形砚”的出现便是佐证。

据许立荣介绍,匠人利用料石原状,顺其自然,确定砚体,掩盖上雕花草鱼虫、走兽、人物等图案;还有“二龙戏珠”“龙凤呈祥”“万寿砚”“聊斋砚”“松龄砚”“五龙砚”“生肖砚”“中华龙”等万余个品种,集使用、观赏于一身,其产品风格在当地已经颇具知名度,并连续摘得“全国优秀工艺美术作品奖”“中国民族文化优秀品牌”两项桂冠。

然而,顺于市场又不流于市场。

“要是有机会,选莫言还是周杰伦?”在“联名热”盛行的当下,也曾有人向许立荣建议,找一些明星来题一些砚铭,有助于提高市场销量和知名度,但这样的想法并未得到许立荣的认可。

在他看来,砚铭的题刻不能只看知名度,对于像淄砚这样的文化遗存,需要多一点敬畏,不能唯市场而去一味跟随热度,这样会让这门老手艺“变了味”。

正因如此,在现代人藏砚多是关注其观赏性和装饰性的当下,以许立荣为代表的诸多淄砚工匠开始不断发力传统砚的升级创作。

“传统制砚重在实用,圈外人看来,体型巨大、雕龙画凤的文创砚或许比传统砚制作更复杂,需要的工艺更高,但事实上,制作传统砚要难得多,因为前者在设计前可以在石坯上打草稿,且有一定的容错率,而传统砚多是在脑子里设计,制作讲究一气呵成。”许立荣介绍说,“简单来说,传统砚中间错一次就废了,没有10年左右的沉淀,做不了。”

据了解,许立荣做过用时最长的就是一方仿古的文人砚,整整用了三个月。

而之所以转型的另一个考量,出自对原石的高效利用。

据罗村镇工作人员介绍,洞子沟由于此前气候原因和存量保护,现已关闭开采,未来也将有序控制。制作文创砚需要的石材往往体型较大,相较之下,制作传统砚对石材的浪费要少的多,产出也大。

“我们还是想让更多人用的起,也用的上淄砚,而不是放在博物馆里。”许立荣表示。

悲欢

严格来讲,与传统意义上祖辈相传的“传承人”定位不同,出生于淄川罗村镇普通农民家庭的许立荣只能算是“半路出家”。

1993年,许立荣经朋友介绍,在了解了淄砚制作的生产工艺、艺术价值以及面临的失传窘境之后,他便开始痴迷于淄砚的制作与研究,并困惑于淄砚的存续与传承。

此后,他开始以自营印刷厂的基础,兼营淄砚的销售。其间,他广泛关注砚台市场,并走访全国砚台产地深入调研,凭借多年的从商经验以及敏锐洞察力,他意识到,淄砚要发展,缺少一个“核心品牌。

于是,他开始致力于淄砚学习、制作、研究,并于2005年注册了“淄砚斋”商标,自掏腰包成立了淄砚斋艺术馆,以“以馆养馆”的形式,收集了上千块淄砚珍品,免费向社会各界开放推广淄砚。这也为后来淄砚成为淄博市定点旅游产品、山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和中国民族文化优秀品牌奠定了基础。

制砚多年,许立荣有了自己的徒弟、工作室和名气,但在他看来,所有成绩的取得,得益于他的团队和一众“老伙计”。

“其实论制作,我的水平并不出众,像和我一起打拼多年的几位老艺人,手艺都非常好,更何况‘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许立荣表示,但在他看来,“传承人”的角色定位拼的并不是技艺,而是如何将技艺更好传下去,“这需要了解市场,读懂时代,在这一点上,我觉得自己始终在努力。”

让许立荣高兴的是,随着近年来淄砚的崛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淄砚,现有的制砚人也正在快速成长,这为淄砚技艺的发展创新创造了条件。但是,这也是他最为担心的一点。

“目前罗村做淄砚的有50人左右,最年轻的也已经是40多岁了。等我们都做不动的时候,淄砚怕也就失传了。”面对青年人才断档的现实问题,许立荣分析表示,市场叫好不叫座,缺乏稳定的销售渠道;年轻淄砚人才土壤贫乏,培养模式不系统,难以适应当下技艺传承的时代需要;加之技艺枯燥需要有常人难以忍受的耐心和坚持……以上种种,都是淄砚当下传承面临的难题。

“不过我始终相信,在老艺人和有关部门的推动下,淄砚这个千年文化品牌依然会不断创新发展。”许立荣说。

与墨打交道了一辈子的许立荣,如今已年近古稀,自称已经“金盆洗手”的他依然会风雨无阻地日日来到艺术馆,去抚摸拭去陈列砚台上的浮尘,或是在工作室静静打磨一方方砚璞未来的形状。

他希望这里能更热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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