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记住了，这次回老家只带3000块现金。」妻子小雯一边帮我整理行李，一边认真地说。
我正在收拾春节要带回老家的礼品，闻言愣了一下：「就带3000？会不会太少了？去年咱们回去，光随份子钱就花了小一万。」
「就是因为去年的教训，今年才要提前做好准备。」小雯放下手中的衣服，走到我面前，一脸严肃地说：「你是不是忘了去年都经历了什么？」
我放下手中的东西，回想起去年春节回老家的场景。作为村里为数不多在大城市工作的「成功人士」，我确实没少被折腾。表弟结婚随了3000，堂哥女儿满月随了2000，还借给三叔5000元支持他做生意......
「可是...」我有些犹豫，「他们知道我在上海工作，年薪65万，带这么点钱回去，会不会不太合适？」
小雯轻轻叹了口气：「就是因为他们知道你的收入，才更要这么做。老公，你在职场上再精明，在老家那些人情世故上还是太直来直去了。」
我苦笑着摇摇头：「这么多年在大城市打拼，确实有点不会来事了。」
「去年三叔借的5000元，到现在催了多少次都没要回来，他反而觉得你赚那么多，不在乎这点钱。」小雯一边说，一边打开衣柜取出我的羽绒服，「你表弟结婚那3000份子钱，现在村里人提起来还说咱们小气。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觉得你年薪65万，3000块钱连你三天工资都不到。」小雯认真地看着我，「但他们不知道咱们在上海的房贷、车贷，还有孩子的教育基金......这些都需要钱。」
我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与其让他们觉得我很有钱，不如......」
「对，不如让他们觉得你也很普通。」小雯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带少量现金，需要用钱就说现金不够，要回上海取，这样既不得罪人，又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要是遇到确实该出钱的地方呢？」
「可以用手机转账啊。」小雯边叠衣服边说，「该给的一分不少，但要让他们知道，咱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看着小雯忙碌的身影，我突然觉得这个在上海土生土长的妻子，对农村的人情世故理解得比我这个农村出来的人还透彻。
「好吧，就按你说的做。」我笑着把她搂进怀里，「还是你想得周到。」
「去年的教训还少吗？今年咱们要聪明点。」小雯转身整理我的领子，「记住，有些人情世故，不是你给得起就一定要给。适度保持距离，反而会让关系处得更好。」
看着行李箱里整整齐齐的衣物和3000元现金，我心里突然轻松了许多。这个春节回家，也许真的会很不一样。
除夕前一天到达老家，天刚擦黑，三叔就找上门来了。
「小明回来了？」三叔搓着手，脸上堆满笑容，「这次回来住几天啊？」
坐在堂屋的火炉边，我刚想回答，就听三叔话锋一转：「上次那个小生意还不错，现在准备扩大规模。侄子啊，你看能不能再支持叔一点？」
我看了看正在厨房帮母亲择菜的小雯，想起临行前她的叮嘱，轻咳一声：「三叔，这次回来带的现金不多，就够过年用的。」
「现在谁还用现金啊？」三叔笑呵呵地说，「转账不是更方便吗？」
「这不是赶上银行系统年检吗？」我顺着小雯教的话说，「上海那边说要过完年才能恢复大额转账。」
三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说：「那先借个一两万应应急也行啊。」
「叔，真不好意思，我这次真是没带多少钱。」我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百元钞票，「您看，我就带了这么点。」
三叔看着我手里的钱，表情明显发生了变化：「你这......在上海不是挺赚钱的吗？」
「房贷车贷压力大啊。」我叹了口气，「每个月工资发下来，还完贷款，所剩无几。」
正说着，村里的李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小明啊，你表妹要结婚了，这不，来给你送请帖。」
看着红色的请帖，我心里一阵发虚。去年表弟结婚随了3000，按理说表妹的份子钱不能少。
「李婶，啥时候办事啊？」我试探着问。
「就下个月初八。」李婶满脸期待，「你表妹可一直说，要等你这个当哥的回来再办呢。」
我为难地掏出钱包：「李婶，实在不好意思，我这次回来没带多少现金，就剩这3000块了。要不先给个2000吧，等开完年我让表妹去我上海的卡里取剩下的？」
李婶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这孩子，在上海不是挺能赚的吗？怎么连个份子钱都......」
「是啊，」三叔突然插话，「我刚问他借点钱周转，他说没带多少回来。」
厨房里的小雯适时走了出来：「婶，他说的是真的。这不，年底公司效益不太好，年终奖都缩水了。再说上海消费那么高，房贷车贷加起来，日子也紧巴巴的。」
看着三叔和李婶失望的眼神，我心里反倒踏实了。小雯说得对，与其让他们觉得我很有钱，不如让他们知道我也很普通。
送走三叔和李婶后，我对小雯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这招真管用。」
「这才哪到哪。」小雯神秘地笑笑，「咱们在老家待这几天，有你见识的。」
大年初一的早晨，我正陪父母在院子里晒太阳，大伯一家就来拜年了。
「小明啊，」大伯一边给我递烟，一边意味深长地说，「你表哥前段时间看中了一套学区房，准备给孩子上学用，就差最后二十万首付了。」
我心里一紧，正想着如何应对，小雯已经从屋里走出来：「大伯，您来得正好，我刚蒸好的桂花糕，您尝尝。」
看着小雯熟练地岔开话题，我不禁在心里佩服起来。可大伯显然不想轻易放过这个话题：「小明在上海工作这么多年，一定积累了不少吧？帮表哥这个忙应该不难吧？」
我看了眼小雯，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说辞回答：「大伯，现在上海的房贷压力也很大，我们每个月还完贷款，也就够日常开销。」
「你就别谦虚了，」大伯笑着说，「村里人都知道你年薪六十多万呢。」
这时小雯接过话：「大伯，您说得对，小明工资是不低。但您想啊，上海房价那么贵，我们的房贷一个月就要两万多，再加上车贷、孩子的教育基金，还有养老保险，其实剩不下多少。」
「就是，」我母亲也帮腔道，「现在城里人赚得多，花得也多。小明他们平时也很节省。」
大伯的脸色有些不悦：「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帮表哥这个忙了？」
「大伯，不是不帮，」我叹了口气，「实在是有心无力啊。您看，我这次回来现金都没带多少。」
「现在谁用现金啊？转账不就行了。」
「这不是赶上银行系统年检嘛，」我重复着已经说过多次的借口，「大额转账要等过完年。」
正说着，村支书的儿子老张也来拜年了。寒暄几句后，他就说起村里准备修祠堂的事：「小明，你在外面发展得不错，这次修祠堂，你得多捐点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大伯就冷笑一声：「人家现在是大忙人，哪有闲钱管这些。」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小雯却不慌不忙地说：「张哥，修祠堂这么大的事，肯定要支持。这样，等开完年，我让小明专门转一笔钱过来。您先记着，要多少您说了算。」
「那敢情好，」老张高兴地说，「还是弟妹会说话。」
等送走了客人，我才发现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老婆，你太厉害了，这么难缠的事都被你化解了。」
小雯笑着说：「记住了，永远不要说『没钱』，要说『现在没带够』或者『等过段时间』。这样既不得罪人，又能把事情暂时应付过去。等过完年，很多事情自然就淡了。」
「那万一他们真等过完年来要钱呢？」
「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事，」小雯狡黠地眨眨眼，「人情世故，最重要的就是把眼前的事周旋过去。」
看着妻子的笑容，我突然觉得，这个春节的人情世故，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了。
大年初三的下午，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让我们的策略面临了最大的考验。
「小明，嫂子。」堂妹红着眼圈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欲言又止的堂妹夫。
小雯赶紧把他们让进屋，倒了热茶。我看着堂妹夫脸上的愁容，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他们的来意。
「哥，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找谁了。」堂妹声音哽咽，「我婆婆查出了肺癌，医院要先交二十万住院费......」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堂妹压抑的抽泣声。我看向小雯，她却难得地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我们已经问遍了所有能借到钱的亲戚，」堂妹夫低着头说，「就差最后五万块了。」
这一次，连小雯也说不出「等过完年」这样的托词了。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小雯，」我轻声说，「要不...」
小雯突然站起身：「你们先喝茶，我和你哥商量一下。」
把我拉到隔壁房间，小雯压低声音说：「老公，这次是真的要帮。但是方式很重要。」
「什么方式？现在情况紧急，赶紧转钱给他们不就完了？」
「不，」小雯摇摇头，「如果就这样直接转账，以后村里会传出什么话？大家会说你明明有钱，之前都是在推托。这样一来，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我愣住了：「那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当然要救，」小雯胸有成竹地说，「但要用合适的方式。这样，你先打电话给你上海的领导，请个急假。就说家里有急事，需要立刻回上海处理。」
我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让他们以为我要专门回上海取钱？」
「对，这样既显得我们是真心帮忙，又能解释为什么平时没带太多现金。」小雯继续说，「而且，这件事传出去，其他人反而会觉得你确实不容易，专门为了这事往返奔波。」
我不禁感叹：「老婆，你太聪明了。」
回到堂屋，我对堂妹说：「这样吧，我现在打电话请假，明天一早回上海去取钱。后天就能把钱给你们送过去。」
「哥，这...这太麻烦你了。」堂妹抹着眼泪说。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麻烦。」我安慰道，「你婶婶生病要紧，我这点奔波算什么。」
送走堂妹一家，小雯若有所思地说：「老公，你发现没有，他们临走时的眼神里，除了感激，更多的是感动。」
「是啊，」我点点头，「比起直接转账，这样的帮助确实更显真情。」
「记住，」小雯语重心长地说，「人情世故，不在于你付出了多少，而在于你用什么方式去付出。有时候，一个恰到好处的姿态，胜过一张冰冷的支票。」
看着窗外的夕阳，我突然明白了，在这个春节里，我不仅学会了如何应对人情世故，更学会了如何用温情化解尴尬。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聪明的妻子。
收拾行李准备返回上海的那天早上，院子里飘起了小雪。
「要不再多住两天？」母亲不舍地说，「这雪天开车多危险。」
「妈，单位还等着呢。」我笑着安慰道，「再说这次回来都快半个月了。」
父亲在一旁帮我们搬行李，突然说：「儿子，爸想跟你说句话。」
我跟着父亲走到院子角落，看着他掏出烟递给我：「这次回来，爸觉得你比以前成熟多了。」
「是吗？」我接过烟，心里一暖。
「以前啊，」父亲深吸一口烟，「你总觉得赚到钱了，就要让乡亲们看到。但是啊，这次你和小雯处理得都很好。」
我愣了一下：「爸，你都知道？」
「我和你妈虽然是农村人，但这点事情还是明白的。」父亲笑着说，「小雯这姑娘，真是个好媳妇，懂得为你们小家着想。」
「爸......」
「别觉得不好意思，」父亲拍拍我的肩膀，「乡里乡亲的，该帮的时候就帮，比如你堂妹那事。但平时也要懂得留有余地，这样才能长久。」
看着父亲浓密白发下满是皱纹的脸，我突然感到一阵酸涩：「爸，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小雯教会了我。」
车子驶上高速，我看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村庄，想起临走时那些热情来送行的乡亲们。小雯在副驾上打着瞌睡，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的脸上。
「困了就睡会儿吧，」我轻声说，「到服务区叫你。」
「嗯。」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明年咱们还回来。」
看着窗外飘洒的雪花，我悄悄放慢了车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