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记者李沐子于瓅实习生严文耀
一场意外的“流量奇观”，正在山东西南角的菏泽发生。
5月9日，在已经停运多年的菏泽南站外，郭有才（网名“菏泽树哥”）凭着一首极具复古怀旧风的《诺言》爆火网络，不少人称他的经历，是一个极富顽强生命力的草根励志故事，让人产生共鸣。有第三方平台数据显示，截止5月19日，郭有才的账号粉丝已突破1000万人。
▲5月20日，郭有才在山东菏泽国花博览园进行现场直播。潮新闻记者李沐子摄
面对这泼天流量，全国各路大小网红齐聚菏泽，试图在菏泽“复制奇迹”。随之而来的，“郭有才网红乱象”“郭有才网红毒瘤”等大众观点开始在全网出现，不少官媒也就此现象推出评论。
5月22日，郭有才在山东菏泽国花博览园广场直播后宣布，将停播三天，表示“要去学习学习”。
就在他宣布停播的三天前，潮新闻记者来到菏泽，观察这场“流量奇观”，到底吸引来了怎样的“光怪陆离”？
“主角”的引力
随着郭有才的爆红，他在哪里，哪里就成了流量中心。与此同时，“主角”的引力，也让全国各地的“网红”争先恐后来到菏泽，进入“蹭流量”的混战。5月17日，郭有才的直播地点从菏泽南站，改到偏郊区的国花博览园后，从各地赶来的主播也跟着郭有才转场。
5月20日上午11点多，潮新闻记者终于来到国花博览园广场直播区，日头渐高，现场更“热”得不像话。
刚步入所谓的直播区，音乐声、歌声、喊麦声最先袭来，越往里走，书法、杂耍、舞蹈、乐器等各类直播团队，圈地而为，热闹非凡。行人穿梭其间，摩肩接踵，哪儿的主播热闹，便会驻足停留，现场宛若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与现下网络说的直播现场“群魔乱舞”不同，记者看到更多的是唱歌、跳舞类型的主播，但因为每个直播间时间以及内容形式各不相同，轻微的失序感也时常涌现。
在现场行人的指引下，记者才找到郭有才的直播区域，但根本看不见郭有才。
“上梯子能看到，但要收费，10分钟10块。”扶着两个梯子的当地居民陈宇（化名）这样告诉记者，此时，他的梯子上站满了人。而这样的梯子，在观众最外围一圈，比比皆是。
郭有才转场国花博览园直播后，陈宇就带着自己的梯子，来这边做起“扶梯人”的小生意。“早上7点多，这边就有人来占位置，8点多来就只能占到外围的位置，一天能赚100多。”陈宇直言，郭有才没来的时候，这里很冷清，“现在人气确实带动起来了。”
在等待梯子空出来的间隙，两位从不同城市来的游客向记者“兜售”自己最前排的位置，“里面能和郭有才互动，运气好还能合影。”后来得知，他们提前租了20元一位最前排的座位，只为近距离看一眼郭有才。
最终，记者颤颤巍巍地爬上梯子，远远看到了正在直播的郭有才，依然是梳着大背头，瘦削的身上，穿着复古宽版条纹西装衬衣，打着格纹领带，标志性的口字胡。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里，举手机直播的“单兵”主播占了大多数。
而在直播区外围，当地专门设立了美食区，周边也有售卖各类电子产品的摊位。一位本地阿姨告诉记者，看到这里人多，就进了些水和饮料来售卖，价格与超市价格几乎一样。其中一个烤肠摊位的老板则从外地赶来，借着现场人流不少，生意也不算差。
“野生郭有才们”，包抄郭有才
“马有才”、“牛有才”……在现场直播区，各种“野生郭有才们”更被流量吸引而来。
从吉林长春赶来直播的“郭有才”郑明（化名），穿着复古短袖衬衫，打着领带，梳着油头，但他不承认自己是刻意模仿，“胡子是真的，衣服是现成的。”第一次来这种直播现场的郑明，自我感觉良好，但流量也一般，并没涨粉。
“我以前是搞表演的，恰好是网络时代，表演的东西可以在互联网上展示。”因扮相和郭有才形似，郑明和团队小伙伴也被游客要求合影。他当主播已三年多，和团队里另两位主播，唱过歌，跳过舞，也演过段子，现在拥有粉丝30万左右，但他仍觉得自己生活在互联网“底层”。
“来这里模仿郭有才的主播，肯定是想蹭流量。”郑明直言，天这么晒，人们还要天南海北的人跑来这里“蹭流量”，只不过为了在互联网上讨口饭吃，“镜头前看着唱歌跳舞挺容易，但想玩好并通过这个赚钱特别难。走红这事儿，运气占一大半，才华仅占一小半，互联网上有才华的人太多了。谁有钱能整这玩意儿？”
更直接蹭流量的还有四川来的“郭有才”陈嘉（化名），他告诉记者，自己确实“向有才老师学习”，但没特意打扮，就是走一种复古年代的经典造型。他这次来菏泽直播，粉丝突破50万，较之前的粉丝量增加了有一倍。但记者发现已经“吃到流量”陈嘉，其名下“某有才”的账号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他脱掉了黑色皮手套，摘下了细边眼镜框，撤掉了形似郭有才扮相的视频，恢复了日常扮相。
唱歌主播张艺也是被这波惊人流量吸引，从江苏连云港赶来，“其实来晚了，目前直播了一场，没怎么涨粉。”但同时，对她来说，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能涨粉最好，不行就当来见见世面也不错。”
和张艺一起来的，还有曾在工厂打了6年螺丝的小瓶。一年前，小瓶离开工厂选择了直播行业，一开始像打了鸡血一样去努力。但每每一场直播下来，连唱3个小时只挣3.5元，用于直播设备的南孚电池，却要5元两节。或者，刚开播时还有二三十个观众，可越唱粉丝越往下掉，“我心态不好，有时候一下播就哭，甚至无数次直播着就哭了。”小瓶说，她不想再回流水线上打螺丝，觉得人生不应该只在厂里面，所以才在直播间坚持着。
这一次，她希望着让还未破万的粉丝数量，能在这里“接住郭有才的流量”而有所突破。张艺也说，梦想每个人都有，不一定每个人都实现，但至少努力尝试了。
泼天流量，“菏”以接住？
去年年底，“鹅腿阿姨”爆红，起因仅仅是原本在人大、北大卖鹅腿的阿姨改去清华摆摊；近日，南京“10元咖啡阿姨”用三袋雀巢速溶咖啡，“手冲”咖啡，因简单真实的消费体验，意外走红，来打卡的人络绎不绝……流量带来的利好，让很多人都趋之若鹜。
“在王婆那里我们（公司账号）涨了2万多粉，郭有才这里涨了20多万。”自称追热点网红的“战地记者”张明（化名），和团队一起曾追过开封王婆，也追过拉面哥，他们公司主要做带货，实实在在感受过流量带来红利的滋味，“5月11日从郑州赶过来。这种草根类网红，一旦有条视频爆了，我们就会观察几天，持续爆的话就会马上赶过去。”
因此，无论是网红主播还是网红打卡地的塑造，在武汉大学国家文化发展研究院副院长彭雷霆看来，都是通过注意力资源的争夺，获取流量，进而将流量或粉丝转化为消费力。
然而，当下过度追求流量和曝光度，不可避免会出现网红蹭热度、低俗扮丑等负面现象，“要建立良好的网红生态，关键在于自律与他律。”彭雷霆说。
“自律就是网红主播及网红打卡地的塑造者加强自身约束，通过持续输出优质内容促进文化传播、情绪传播。”同时，彭雷霆指出，“他律”需要由政府相关职能部门及行业协会与互联网平台公司多方协作，建立健全监管监督机制，“担任好‘网络守夜人’或‘文化中间人’的角色。”
面对蜂拥而至的网红与主播，直播平台与菏泽官方一直都不是透明人。菏泽市委宣传部工作人员曾回应媒体称，“整个郭有才事件发生期间，我们与平台几乎没有对话，对南站直播的非正能量网红采取的措施，以线下劝阻和劝离为主。”
不过，就在5月21日，很多外地主播发现账号被限流，甚至不少直接被封号，平台给出的理由是“以社会热点事件或人物为噱头博眼球”。
“现场外地账号被封了不少，怕被封号，只能先走了，下次争取早点来。”张艺也在后来告诉记者，自己一行三人要提前离开菏泽。提着简易桌椅电扇和直播设备，他们与人群逆向擦肩而过，渐渐消失在现场整耳欲聋的音响声中。
在菏泽的两天，潮新闻记者曾爬上微晃的梯子，拍到正在直播的郭有才；在国花博览园以及菏泽南站，看到各种“郭有才”唱《诺言》；也与各地赶来的摊主交谈，了解这些天生意如何；与周边居民一同坐着聊天，听他们说对于网红齐聚现象有何看法……
但随着平台限流，全国各地网红陆续离开菏泽，这是否意味着，郭有才带来的这波流量，也将很快销声匿迹？彼时，菏泽又该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