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沈逸]

2024美国总统选举候选人的首场辩论结束了，这是一场备受关注也史无前例的辩论，整场看完让人感慨颇深：

首先，我们有幸见证了史上最具娱乐性的总统选举辩论。历史上从没有像2024这样，美国总统选举的辩论环节，具有如此清晰而强烈的娱乐属性。围观者，尤其是全球范围的普通民众，带着一种强烈到肉眼可见的娱乐心态，期待着两位年龄相加超过1个半世纪的美国“老白男”，开展一场注定具有喜剧属性的辩论。

只要注意到这样的细节，即这场辩论使用了“强制闭麦”原则，以避免令人尴尬的竞争性抢话环节就知道，CNN，这个“西方新闻传播的灯塔”，对于这两位总统候选人，能否遵循讲话的基本礼仪，即听对方把话说完，不要插嘴和抢答，是没有什么信心的。这番闭麦的操作之下，不管双方提供的答案质量怎么样，至少从程序和现场秩序来看还是一场合格的总统候选人辩论。

然而这样的规则之下，我仿佛不是在看一场政治辩论，而像在看一场电影——前段时间上映的《美国内战》——主角变成了一群记者，台上的一群人各守着自己撕裂的政治立场打来打去，记者在用置身事外的视角，尝试用经典的美国结构化的视角和框架去控场和记录。而两边的候选人，拜登和特朗普，宛如两个训练有素的演员，在经过团队细致的排练和套路准备后粉墨登场，针对对方的“痛点”一顿猛打：

拜登这边很明显使用了挑衅战术，上来就用那种看上去很无厘头的、突然的人身攻击努力激怒特朗普，希望把特朗普弄得暴跳如雷、体面尽失、行为无状，就像之前的诉讼官司一样，让选民加深“这个人不配做美国总统”的印象。

而“懂王”特朗普这边则是着力凸显拜登无能的一面。他所有的攻击性话语都在传递“这个人很差”“这个人很无能”的感觉。虽然由于“闭麦”机制，特朗普不能像以前那样插话了，但是他选择做各种各样挤眉弄眼的小动作来吸引注意，这让我想到了经典小品《主角与配角》中陈佩斯的表演。我们都知道，和特朗普相比，拜登在语言能力上是比较“无聊”的，在这种对抗性的场合，尤其是当对方有一张搞怪的脸的时候，拜登肯定是吃亏的。所以CNN只能选择把两人同时呈现的画面切掉，谁说话给谁画面，才能避免这个问题。

其次，这也是史上政策期待最低的总统选举辩论。这场辩论的核心，从来不是什么政策议题：拜登需要向民主党的同事，党内蠢蠢欲动的潜在对手，民主党的金主，以及可能的摇摆选民，证明“睡王还有几颗牙”，仍然是值得投票的对象；特朗普需要用一场辩论场上的视觉胜利，创造更多流行的社交媒体素材，抵消掉预期将持续来临的司法审判负面消息带来的不利影响。这是一场注重个人形象塑造超过有效政策辩论的公开的政治表演。

美国现在需要的是一场结构性的调整，这种调整需要美国精英达成共识，并形成那种可持续的协调方案。但现在美国的整体情况是：最好的状态下是共和党一个方案，民主党一个方案；最糟糕状态下是共和党没有方案，民主党也没有方案，但是共和党和民主党都攻击对方的方案。在这种社会环境下，对于很多政策问题的选项是以阵营来划分的，每一个阵营的选项它不是围绕这个问题展开的，而是固定的。没有方案、政策固化、彼此撕裂，在这样的环境下所谓的政策辩论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此时的美国政坛给政策制定、政策调整和变革的空间已经越来越少了。一个政策议题能推进到什么程度往往取决于政治上有多大的空间。如果政治上大家是比较宽容的、氛围是和谐的，这个政策调整的空间就会非常大；但如果说双方的立场是非常对立的，观点是尖锐的，立场是非常分明的，那么政策制定的空间其实就很小。

今天美国政策调整的本质，从政治上来说其实是利益结构的调整，它涉及基本的制度带来的内生矛盾，要调和这样的矛盾，不仅要双方形成社会上的共识，还需要那种非常有能力的卓越的政治家，并且这样的政治家还不能只有一两个人，你得有一个集团。通过今天的辩论，我们看到这样的政治家集团了吗？没有，我们看到的只有“德云社”美国分社，一场还算维持了体面但内里空洞的“脱口秀”。

政客夕阳无限好，只是帝国霸权近黄昏。从1900年开始，美国GDP排名世界第一，已经接近124年，不过这仍然比“睡王”+“懂王”的150+，要年轻不少。尽管如此，当人们仍然可以从睡懂组合的话语表演中感知到充斥躁动活力的政客夕阳时，20世纪40年代中期，两次世界大战之后如彗星般降临的美国霸权，却也结结实实地接近了命定的黄昏。各种霸权黄昏的视觉征兆，如波音飞机与飞船掉了一地的零件和到处泄露的气体那样，在人们没有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的，梯次降临。

毫无疑问，不管最终结果是什么，这场150+的总统候选人辩论，都将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后世历史学家将毫不犹豫地认定，历史上重要的一页，就用这种既充满历史隐喻，又富于娱乐效果的方式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