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道,摩旅,以及一个作家的狼啸西风——读评海狼的散文集《非同寻常》

新华报业网 2024-06-30 18:36:14

今年的盛夏,北方的寿阳还是一片干热。事先没有打招呼,没有约定,海狼打来电话,说他昨天已到寿阳,住在白玉兰酒店,问我有没有时间过去见面一叙。

我的思绪立刻回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那是一位年轻精干的南方小伙,常常走进我们的文化馆编辑部。那时他还不叫海狼,发表作品时多用他的本名——刘海潮(或笔名海城),是我们当地驻军某部的一名入伍时间不长的新战士,一个来自江苏海安的农家子弟。

公元1988年春天,刘海潮的一首诗歌《五月,我欲睡去》发在我所编辑的地方小报上:“五月,当你再次来到我的窗前/我已昏然欲睡了/五月,我总是站在这里迎你/而你,总是潇潇洒洒地走过。”一个年轻的身影,奔走在陌生的寿阳大地上。印象中,那时的他生机勃勃,充满好奇,孤身闯进诗歌,跃入文学之林,如同一只初生牛犊,用力地探寻这一神秘的文学王国和生命世界。后来时间并不长,刘海潮的《乡土记忆》组诗上了《乡土文学》,《高原的故事》组诗上了《山西文学》,《菊花在开》组诗上了《太行山》,短篇小说处女作《车往东南》上了《娘子关》杂志,《军歌嘹亮》组诗被《解放军文艺》用稿。不止如此,他的诗歌、散文作品也相继被《诗刊》《诗歌报》《诗神》《星星》《昆仑》《黄河》等众多全国名刊选用,广西民族出版社还出版了他的第一本诗集《冬季的回首》,同时期,刘海潮顺利地加入了山西省作家协会。在山西寿阳两年,他的创作成绩突出,多项荣誉加身,他凭着自己的才力、勤勉和用功,于1989年底调到了原南京军区文化部,回到了他的大江大海。自此,北方一兵的刘海潮(海城)离开了,南方之地遂有了海狼的名号。一条艰辛的文学之旅从那时算起,海狼这一走就是36年,从容,健步,决绝,从未放弃,且越写越好。

坚持“我爱”,是海狼文学创作的灵魂

“如今我不能再看你了/我的头颅沉重如山/只丢落一颗半红的草莓滚动如泪/你知道我是怎样地爱你/想起你/就看见那条缠绕在童年里的/画满星星的小河……”(发表于1988年的《寿阳文化》)在那个年代,海狼的心灵是清澈河水,是带露小草。星辰倒影,清新可人,灵魂剔透。

一晃30多年过去了,那年我们因对文学的共同爱好而结为一生的挚友,彼此在时光的河流中,成长,成熟,也成就着各自的文学风华。今年初,海狼给我寄来了他最新出版的三本书,长篇小说《征途》,散文集《非同寻常》,汉英双语诗集《落叶已起飞》。三种迥然不同的文学体裁,却共振着同一个作家的怦然心跳。我欣然祝贺,又有惊喜。海狼在作者简介中,自诩的身份是三个:字工、骑士、商人。身为字工,他公开出版了20多本书,并已晋级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身为机车骑士,他一骑独行,摩旅几十万公里,行迹遍天下;身为商人,他做过机电设备、新能源燃气、广告传媒等多个行业,应对从容,事业稳定。每年他都要抽出一大段时间,去全国各地看望战友、文友和兄弟。2022年夏天,我们十几人欢聚在榆次,后因突如其来的疫情紧急,海狼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只得匆匆离去……

海狼所有的过往和经历,仿佛一直都围绕着生意、写作、骑行三件事在做。由此可见,他是个非常执念的人,人生目标清楚,意志强大,勇于将执行力落实到岁岁年年。在《非同寻常》这本书的封底上,他写道:我是一个机车骑士,命运注定了我有长路、泥泞与坎坷。我向往山海,渴望风暴,追求真相。愿我坚贞的诗魂以跨越种种界限、隔阂和障碍为开始,向未知进发;多年以后,很多东西将会被遗忘,就像现在我不再记得那些破裂、破碎和破风的时刻一样;我一直在大地上疾走,奔忙,劳碌,生活,并勇于迷茫或不朽——直到最后,人们对我仍是一无所知。

从认识海狼至今,这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朋友,他的生命始终是奔腾的,欢跃的,梦幻的,真实的,他追求的是一种撕毁旧秩序,奔走在边界线与未知大野的生活方式。而今海狼也早已是知天命之龄,用他的话说叫“见子见孙的人了”,改变的是容颜与体态,不变的是初心和情怀。那个原本南国清纯秀挺的年轻诗人,变得糙砺硬朗,粗犷豪放。他仍甘愿担负着征途的遥远,践行着道义与使命,像那破风而行的落叶,金黄地飞翔在天地间。

有一次在微信聊天时,海狼说,“当年我到寿阳的兵营时是龙年1988,现如今3个12年过去了又逢龙年,时光飞快!有幸当年我们那些个老朋友潞潞老师、陈瑞老师和你还能在一起,有幸我们还在经历人间的四季轮回。回望岁月,我们都做过不少事,没有虚度年华,更加真实可信。就文学而言,那时候的文字单纯,清新,年轻着,而现在的文字老辣,劲霸,噬咬般,如狼啸西风……这就是人生的‘我爱’、流变与更可期待,因为热爱,所以我们争分夺秒,让在尘世的每一天非同寻常,日新月异。”

人在征途,力透生命的暗黑与险阻

在《征途》之前,他的长篇小说《黑色伤兵》《爱情还活着》极具分量和影响。诗集《柔如彩虹》,散文集《水底的眼睛》当算其精品力作。此刻,我在他的《非同寻常》中,却看到了最近十多年来不一样的海狼风暴和传奇人生:

“看守一堵高大而残缺的墙壁,不让人翻越,我费尽了半生辛苦。风霜雨雪对我尤其多情,无数遍淋湿我的翅膀,以后却多次出现美丽的彩虹。其实,这已经很好了。”

“人间是一场如幽梦般的行走,为什么活着,又去往哪里?我无法回答。我从不乞求上帝恩赐祥瑞,只以独孤之心、非凡之躯,力透黑暗和险阻,撞开那自由之门。”

“黑色的老钟嘀嗒不停。端起酒杯的时候,我会微笑着对你说:那种默默地远眺夕光、海流和崖岭的神态,是这个世界上最生动迷人的帅气。”

海狼把半生经历的风霜雨雪看作是上苍对他的多情眷顾,他把无数遍被淋湿的翅膀,以后却多次出现美丽彩虹的人生际遇,当作是命运的赐予和灵魂的救赎。他通过人生的历练、淬火,真正弄清了自己因何而活着,又要去往哪里?他决心以无私无畏的精神勇敢面对,以孤独之心、非凡之躯,穿越世纪风云,力透生命的黑暗和险阻,撞开那扇通达人文精神世界的“自由之门”。所以他才会由衷地说:其实,这已经很好了。

读《苍狼之旅》,可参悟生命动态。激发强韧;读《雁南飞》,可明了人生别离,释放虚空;读《一个人上路》,可享孤独之境,胸怀至美;读《长河落日》,可得自然入心,人间值得。海狼崇信征途,勤于思索,他的作品就像一束光,具有极强的透射感,美丑善恶一照便知,毫不遮挡。知命运无常而奋起抗争,知人生曲折而不歇追求,知千万里路途艰辛而永不言退,这就是狼啸西风的海狼,这就是现在的诗人海狼和作家海狼,他用双轨道甚至多轨道的文字书写,承载和运送着他生活的这个大时代,在他的头顶上高速飞奔,轰隆前行。

鹰之飞翔,托举诗人的神性天空

做一个向着天穹凝眸的仰望者,有一双盘旋高飞的鹰之翅膀,一直都是海狼向着最终抵达的地方奋力奔赴的方向和目标。那一刻的海狼,感到了真正的觉醒,在摩旅和骑行的漫漫长路上,在人间冷霜和冰雪紧缩的四季中,我们一次次看到诗人挺直跋涉的躯体和勇敢行进的强毅。“我出自大漠,我将以大漠死。”(《鹰的飞翔》)这是宣告,也是决心,更是海狼作品非同寻常之内核。他早已将自己变成了一只诗鹰。

凭着一双坚硬如铁的翅膀,诗人挽一篮时间的烟花,在视野的茫茫苍穹,放飞身体和思想中的鹰之高翔,放飞心灵里岩石般的造型。在一片文字的淤积里,诗人寻找着一种沉着的运动和自由的影姿。

于是,我们听到了诗人高亢而猛烈的呼喊:背负我吧,鹰的飞翔!用你骨血堆积的奔放、圣洁和高尚,完成我生命整个成长的过程。

于是,我们看到了诗人盯住远方毫不犹豫地跋涉:抬起自己的眼睛,让如烟的目光,重新认识这美的结构和力量的图腾。诗人仿佛在鹰的飞翔的庞大暗示之中,拂去久积的尘埃。诗人的灵魂不再孤独,不再黯然。在不能返回、没有退路的沙漠之旅中,诗人在芨芨草曾经失血的经络上,一路歌唱,一路灿然开放着永远青春的花朵……

在这里,诗人的自省和自我观照,更加延展了深邃思想的翅羽。

“我是一个孤独的孩子。我喜欢站在辽远的边关大漠,透过渐渐枯萎的蹄印,透过原始而又神性的天空,看一只鹰,在岁月拨弄的长风中,回放着仰天而去的飞翔。”

也因此海狼有了飞天的梦想,有了托举尘世的宏大抱负——

“起于这大漠深处的苍鹰,它的翅膀,它的不能停止的思想,唱响了整个生命律动的春天。我一直暗恋着鹰的飞翔,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向往远方,在大漠复苏的野性中,一片天空,一个方向,足以填补我灵魂中飞天的梦想,足以让我雄性的欲望,在一片凋零的马莲花的花瓣上,穿越胸膛。”

由鹰的视角凌空而下,飞行万里,海狼此类的作品众多,一篇篇神奇激荡,令人读之惊魂。他写了狼王之死,写了凶猛的猎狮者,写了一匹忘记奔跑的马,写了来自神界的骆驼,写了鄂尔多斯大草原、神圣的喜马拉雅、悲壮的大秦帝国、巍峨的青藏高原、天马行空的黄河诗乡等一系列如雕似刻的大散文,句式如雄兵林立,声宏如雷霆高诵,将他几十年的机车骑行岁月,紧紧压缩在这本书中,苍茫而辽远,魔幻而长啸。以我的眼界看来,这种以小我之生死完全代入式地去体验地理、历史、人文、王朝、时空和未来者,海狼的许多作品也当属开创式的创作,若骨血呼喊,如魂影照彻,独此一份,印迹永存。也因此,他众多的诗歌、散文作品一直被朗读名家,电视台、广播电台主持人,朗读爱好者争相诵读,成为十多年间长盛不衰的“海狼作品”的标识与品牌,好评如潮。此间,海狼曾连续3年获得中国网络原创诗文大赛一等奖,也确属实至名归。

非同寻常,面北而跪的狼啸西风

他“沉默在时间的深度里”;他“一直站在最终期望抵达的地方”。

“我的黄土高原啊,站在风中,站在雪中,声声地呼唤着我。像一位深情、慈爱的母亲一样,为我叫魂!”(《在风雪中跋涉高原》)

海狼曾在一个冬天的中午来到寿阳。他专程去了兵营,去了附近的村庄,去了周围的高坡土岭。那天下雪,他一直就在那里游荡,直到黄昏来临,直到夜幕落下。雪越下越大,他才上车返回阳泉。离开兵营的许多年里,他一次次来来回回,也不联系任何人,就是回来看上一眼,走一会儿,坐一会儿,看一会儿,想一会儿,就离开了。回来看看,仿佛就解开了层层心结,后面想念了,又来了。这回也是,他从住宿的酒店,顶着日头,步行了16800多步到达了兵营门口,状若朝圣一般,其情真意切的心愿之举,皆非寻常。

兵营,是海狼初航人生的出发之地。他从来没有忘记那些草绿色的岁月,而且再次以诗人的敏感与忠诚,感知这里的皇天后土,感知黄土高原的深恩厚德。

在《我的兵营岁月,我的黄土高原》中,“白马河在流淌着,汾河水在流淌着,只有汩汩的涛声,从遥远的天际流来,流进母亲深远的梦里。”这是诗人青春的流淌,这是诗人感恩的回旋。“比天更高的黄土,在北方营造的天空,铺展了九月鲜亮的守望。这源于玄黄故土的风景,让我染透了人世的真情,在肌肤的深处,铭刻了滋养的深恩”。

原来,在海狼心里,这里的高原已是他的生命故乡,一个有着母亲召唤的家园。他不仅感知高原,感恩黄土,更多的是虔诚和膜拜,并将此升华为一种灵魂的图腾。“面北而跪,是黄土沉重的姿势,是迎风而立的家园。我看见银色的天空,在时序的第十二个春夜,永驻古典而又恢宏的凝重。悠悠的信天游,在民歌和泪水交换的肺叶中,一千次一万次地飞出,飞越这苍天不老的高原。五千年醒悟的灵魂,五千年熔铸的明月,一样荡气回肠,一样让这片神奇的土地,成为天地间永恒的诱惑。”

这样的诗句,不得不让人感到,唯有如此恢宏大气的千古咏叹,和如此荡气回肠的跌宕起伏,才能够配得上巍巍太行、黄土高原养育人间众生的大恩大德,才能够配得上诗人灵魂间回荡奔涌的风流倜傥、浩气千古和大爱大善。

在《非同寻常》这本书中,我读到了一颗军营老兵的赤子之心,读到了一个江海之子流泪的魂牵梦绕,读到了一场在人生长旅中的深情苦恋,读到了一个诗人真正的回望、沉沦与宿命。

“雪落高原,我听见自己眼泪的声音,传唱着民间千古的歌谣,我留在那座兵营背后村庄的名字,一直在高原的雪水之上,踏伤着我痛苦而幸福的妊娠,分娩着万物的韶华……高原啊,落雪的高原,谁才是你的艰难之马?在暖我年轻和一生的地方,望生望死,让我这个身在江南的赤子,今生都在寻找那条千里万里的魂归之途。”

奔流不息通四海,狼啸西风恋高原。由个人到家国,由高原到天下,由骑行喻及世相真理。非同寻常的一本书,必须会有非同寻常的正气文章。正是所有那些非同寻常的诗句铿锵和诗思邈远,才会让一个诗人从一颗活命的谷穗上站起,从黄河岸畔的晋中腹地站起。他的灵魂以酒的纯粹,接纳了秧歌和腰鼓,以诗的狂放,接纳了明亮的思想和永远站立的人生。与此同时,也让黄土高原上的我们,接纳了一脉排山倒海、诗才横溢的“蓝色海潮”,接纳了一匹刀有刀锋、剑有剑眼的“夜色海狼”!

白天2024年6月27日于寿阳

海狼简介:

海狼,本名刘海潮,生于江苏海安市。字工,骑士,商人。

在大刊大报上发表过百余篇(首)文学作品,众多文章入编50多种选本专集,大量原创诗文在网络上被广为诵读和热播。有系列影视剧作品录制发行。曾获德国和亚洲诗歌奖及国内各类文学奖若干。

主要著作:长篇小说《黑色伤兵》《大狱春梦》《爱情还活着》《征途》等9部;诗歌、散文集《柔如彩虹》《隔世纪的对话》《爱情凶猛》《水底的眼睛》等10本;有汉英双语诗集《落叶已起飞》首发海外书市。

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南京传媒学院客座教授,《雪莲》月刊特约作家。

作者白天简介:

白天(白长生),山西寿阳人,原寿阳县文化馆馆长、县作协主席,晋中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晋中市中华文化促进会理事,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省音乐家协会会员,中国傩文化研究会会员。著有诗集《我的黄土风,我的高原》《水之韵》、散文诗集散文集《九月阳光》《浇筑彩虹》《世纪飞雪》《灵魂的家园》《灵魂的拷问》《灵魂的淬火》、曲艺戏剧集《黄河魂》等。

曾获“全国七五期间重点艺术科研项目”先进个人奖,全国民协“德艺双馨”会员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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