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王祖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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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山色空濛,白云漂浮在群山之巅。
车子从沙门镇岳鑫村的祥云小区沿着新铺的水泥山道往高耸的半山腰上走,车窗外,四月天里的山色嫩的青翠,红的流霞,层层叠叠,犹如一幅挂起来的画。春天。春天在青青的树叶和缤纷的山花间跳跃。
一路逶迤,左拐右弯,不时“山穷水尽疑无路”,也担心“千岩万转路不定”,但,好在路并不遥远。我们在一块写着岳鑫村的石头前停车,陪同我们《新海》采风团参观的岳鑫村书记吴善惠在石头前向我们介绍说,当年横亘于小雷山半山腰上一片相对平坦的山脊和山岙里的上山头、里山、外山三个自然村,就在这片山的半山腰,前几年,三个小村庄合并成一个大村,它们三山成岳,聚金为鑫,村民们将新村取名为岳鑫村,将十几年前他们高山移民时一起兴建在山脚下公路边的小区,取名为祥云小区。今天,他带着我们来这里游览他们的旧村落,是想让我们看看他们当年曾经逃离的村庄,是怎样在村委会和村民们的努力下涅槃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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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时序岁节,才有沧桑。因为曾经的涉足,才有记忆。我们当中的好多年长者,对于上山头的记忆,大多停留在当年的“五七高中”和“农业学大寨”的时代。历史深处的故事,一直宽展到他们记忆的当下,站在“五七高中”旧址前,几间老平房依旧,操场上浅草没蹄,屋檐上几丛剑麻长了新叶,薜荔爬满墙头,“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只可惜书声远去,恰同学少年的故事,早淹没于岁月长河之中。
山村静谧,许多小路也都已经湮灭,我们一行中有人在寻找当年劳动过的山垄地,有人在寻找熟悉的房舍,有人说那成片沿着山坡透着馥郁清香的桃园和广柑园,就是他们曾经劳动过的地方。也有人站在结满桑葚的老桑树下,听着小溪里从高山上下来的潺潺水声,赞叹山泉的清凌……上山头,那个我少年时便在广播里经常听到过赞美和表扬的地方,今天置身其中,果然山峦纵横,视野开阔,花香弥漫,景致宜人。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细碎、斑驳,宁静悠远,它们都曾承载过上山头人的璀璨和喜悦、无奈和悲伤。“苔涧春泉满,萝轩夜月闲”,走过一家老宅,庭院宽敞,屋半新,窗亦明,低矮的围墙里花草摇曳,只是门前挂一把铜锁,它告诉我主人不在,不然,我真想走进去,讨一杯茶,品一下山村的千古遗韵。
忽然想这些年走过住过的许多农家乐,它们不就是这样的老屋改建的吗?你看上山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晨起可以拍海上日出,眺五门岛屿风光,夜幕可以拍镇上万家灯火,高速车流。如果他们再整出山村里特有的红薯、豆子、竹笋、山芋、柿干、草药、野蘑菇等等特产,配以花香鸟语、鸡鸣狗吠,何尝比不过他们?
吴支书说他们也想过办农家乐,可眼前他们上山头人依然想着靠山吃山,他们村的许多老人和中年人虽然现在都住在山下,却从没忘记老家土地千百年的滋养,好多人打工之余还在这片土地上劳作。那些山地,有的种水果,有的种蔬菜,有的种药材,他说你们来迟了些,不然村口那成片的桃园,那漫山遍野的桃花开的时候,那真叫好看。
我们中有人说错过了桃花没事,可千万别再错过吃桃子。
吴书记笑笑,说到时一定得来。
闲聊中吴书记还说他们上山头是武术之乡,他们的“上山头棒术”和楚门田岙的南拳不分伯仲,在玉环同样闻名遐迩。
站在小操场边上,我们眺望东海,沙门镇广袤的山海尽收眼底,沧海桑田,五门工业区的蝶变,那巨大的成就,叹为观止。
我知道,这个草木苍翠中的上山头,在村民们的眼里,虽然远在时间之外,却又近在心灵里,他们永不忘记自己的根,依然如竹笋一样在盘根错节上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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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山头横着山腰向西北方向走不远,就是里山。里山,顾名思义就是山里面的山。
山水山水,我们中国人往往是连在一起说的,看山之峻秀时,怎么少得了水之灵动,而里山,就是这么个有山有水的地方。
车到里山村口,先是远远就听到清脆的流泉哗哗之声,既而便是一眼波光粼粼翡翠似的小水库呈现眼前。我们震撼于半山腰上的一潭水,便在水库边下车,在水库周边的老屋和枇杷园里停留。春光给水波铺了银鳞,给白墙黑瓦镶上了金边。这个小村庄太美了,我们感叹,这四面环山、深藏于群山之中的小盆地,山水丰盈,绿植繁郁,它远离喧嚣的尘世,真不知道古人是怎么找到这么个可以生息、可以避世的好地方的。它就像陶翁描写的世外桃源,真可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坡平缓,地肥沃,里山坡地上是成片成片翠绿的枇杷树,树枝上套着一只只白色的纸袋,在春风里轻轻摇摆。吴书记告诉我们,这是里山白沙枇杷,在里山种植年代已经久远,现在套子里的枇杷果子还没有成熟,成熟的白沙枇杷那个头比乒乓球还要大,酸酸甜甜,是枇杷中的极品,每年都能给里山村民带来一笔可观的收入。听着吴书记的介绍,嘴里津液滋生,大有“望梅止渴”的味道。
山水养人,真不是一句空话,这可以从里山如今留下的许多精致的老屋得到感悟。爬满薜荔的石围墙里,两棵百年的樟树阴翳蔽日,樟树下是一幢石砌的两层楼,楼檐下青砖砌就的一对囍字,依然清晰可见,简单素朴,听依然住在屋里的八旬白发老妪说,她有两个儿子,都住在山下小区,都在外头发展,日子过得可以。为此,我们同行的王福清老师听后,有所感慨,当即赋诗一首,诗曰:里山福地有人家,双喜楼檐接紫霞。一对香樟枝叶散,后生两个展才华。
“此地动归念,长年悲倦游”。任何一个游子,对于故土,总是难以忘记的。吴书记说:由于里山现在通了水泥路,交通方便了,许多村民都怀念里山“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环境,动了回来居住和发展的念头。前几年甚至有几个外乡人,买下这里的几幢老宅,重新装修后,在这里小住,当作度假休闲的别院。
里山是一个“初见乍惊欢,久处亦怦然”的好地方,我想许多人面对里山都会这么说。但里山,对于我,除了这两句诗外,更惦记的是它的白沙枇杷,心想,等枇杷成熟了,我一定再过来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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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里山是一口盆,精致细腻,那么外山,它就像水牛背,宽厚敦实。
站在外山像犄角的狮子岩上,东南面是当年的旧村居,茂林修竹里是一幢幢残破的旧屋或已经倒塌的房屋遗址,人去楼空。西面山脚下是小闾水库,它如碧玉镶嵌在群山之中。而外山那山背及整个西面山坡的可耕地上,没有一棵乔木,也没一块地是长茅草的,一畦畦一垄垄的山地成片种着一种开着紫红色蝴蝶般的小花,青翠的叶子如蝴蝶兰般翠绿的植物,葱葱郁郁,香漫遍野,美不胜收。
吴书记告诉我们,那地里栽的叫白芨,是一种名贵的中药材。它有收敛止血、消肿生肌的作用。
记得当时我问过吴书记,你们是怎么想起种植白芨的?
吴书记说他们这里老一辈人大多会一些武术,也懂些用草药救治跌打损伤的偏方;另外,以前山里人没有其他收入,山民常常上山采挖草药换钱,贴补家用,所以对于草药大家并不陌生。前些年白芨价格暴涨,许多村民外出采挖野生白芨出售,增加收益。那时,几个有心人便留下白芨种子,种在自家地里,进行人工培植,几年辛苦劳作后,白芨的收益让他们尝到了甜头。我们村委会在了解情况后,经过深度分析,以及了解市场行情,发现种植白芨的发展前景良好,一致认为山村种植药材,可以将荒芜的土地盘活起来,给一些一生离不开土地的村民找到致富的门路,从而增加村民的收益。于是,由村委会牵头,发动村民大面积种植,逐渐形成当地一大产业。后来吴书记在座谈会上还介绍说,只要不出现大的自然灾害,价格保持现有水平,三年后(白芨生长期需要3年),每亩白芨的产值可达15万元,刨去成本,也有10多万元的收益,到时所有种植户都将有一笔可观的收入。
我不由在心里赞叹,这样的村委会,这样的村干部,抓住商机,引领村民共富,才配做百姓的带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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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人难,首先是行路难,记得外山的女儿林丽萍她曾说当年求学于山下集镇,走的是崎岖的山间小路,天未亮出门,天黑了才回家。几次她一个人走在荒山野岭,夜幕下的风声和野兽的嚎叫,吓得她哭着跑回家。
山里人苦,是吃的苦,一年到头锅里是番薯丝,那一小碗焖在锅底的米饭,总是母亲留给最小的弟弟妹妹的,常常羡煞哥哥姐姐们的眼眸。
山里人累,是生活的累,挑水、砍柴、担粪、锄地,收番薯,刨番薯丝,不分男女,一年到头有忙不完的农事,受不尽的苦楚。
穷则思变。
吴书记说十多年前借着政府高山移民的东风,外山、里山和上山头人一起走下山。当时,每家每户都勒紧裤腰带在山下小区集资建起房子,总算过上了城里人似的生活。吴书记不无感慨地说,自从住进祥云小区,村里的年轻小伙子,再也不愁讨不到媳妇了。
后来随着滨江工业城的发展,村民们办厂的办厂,经商的经商,即使打工的,也是在自家门口打工,现在岳鑫人的日子,家家住楼房、住别墅,家家有轿车,而且,他们还建了村养老院,正真做到让村里的老年人老有所依,老有所养,直至老有颐养,这些是从前在山上时无法想象的。
座谈会上,吴书记请我们喝茶,那茶水氤氲,色泽淡雅,口感清新,一看便是上品。吴书记说,这是他们村大蓝田山上的茶园里刚刚采摘的高山云雾茶。400多亩的茶园,产出的白茶和黄金茶,冠以岳鑫品牌,已经在茶叶界小有名气。
现在,宽阔的水泥路从山脚一直修到上山头的桃园、里山的枇杷园、外山的白芨园,再延伸到山顶的茶园。岳鑫人在当年举村搬迁后,没有让旧家园废弃,如今已经让她重现生机。走“三山”,品岳鑫,现在,山里的宝藏已经开始挖掘,相信岳鑫的未来一定祥云环绕,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