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唐山丰南小集镇还有很多老人记得那场搞笑的忆苦思甜会。

众所周知，所谓忆苦思甜会，就是要回忆一下旧社会的苦，再品味一下新社会的甜，两厢比较，让人们更加坚定走好社会主义道路和信心。

组织者是各机关企事业单位，发言的人是提前选好的老贫农。

每次开会，总能开出预期效果，但也有例外，丰南县小集公社的这次忆苦思甜会就开“歪”了。

1969年春的一天，丰南县小集公社组织了一场几千名社员参加的忆苦思甜会。

上文说过，原来给田作状家做帮工的王印明是贫下中农代表，被领导安排在大会上发言。

上台前，公社专门让贫协主席辅导王印明，一句句地教他，怎么说，举哪些例子，才能体现旧社会的苦和新社会的甜。

整整教了半天，教得王印明有点反感：“你教我的东西不是我的，是让我瞎掰（撒谎）啊。”

贫协主席生气了，说：“啥叫瞎掰？不是你身上的事，也是别人身上的事啊，也不能人人都登台发言啊，总要有代表，有选择啊。记住，你不是代表你自己说话，是代表整个贫下中农群体，明白不？”

王印明皱着一张老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开会那天，王印明上了主席台，一紧张，就把准备好的全忘了，但又不能光打立正不说话，咋办？

只有实话实说了。

“要说那时候，田老爷子（指田金武的爷爷田作状）对我们这些伙计可是没得说，东家吃啥，我们伙计就吃啥，从没做过两样饭，少东家（指田金武）更好，说话和气，有病还给我抓药，和一家人没啥区别。”

“那时候，常吃的饭是秫米豆干饭（高粱豌豆米饭），菜是白菜熬粉条，有时，菜里还顶着几片肥肉，管饱，吃的那叫一个香。”

“现在，可就差成色（程度，意思是不如原来）了，大伙也都知道，有几年都吃不饱……”

台下的社员听得津津有味，贫协主席先觉察出异样，窜上台去让王印明赶紧闭嘴。

几天后，跑题儿的事儿被县委书记知道了，县委书记把公社书记狠批一顿，公社书记回来把贫协主席撸了一顿，贫协主席窝火，只好去批王印明。

王印明不服，脖子一扬：“咋了？说假的我又不会。”

当时，唐山二中一共八个高中毕业班，田金武教着四个班的物理课，每次高考，四个班高考的平均成绩都比其他班高出了好几分。

1963——1964年，唐山二中连续两年高考成绩排名全市第一。

市领导找市教育局长，说应该给唐山二中的田金武涨一级工资，二中校长王慧春找田金武谈话。

谁知，田金武却一口回绝：“全校一百多名老师，单给我自己涨工资不合适，还是让给别人吧。”

王慧春说：“这是上面戴着帽下来的，让给别人咋行？”

田金武说：“我现在工资待遇很高了，再涨一级就是全校最高了，工作成绩可以争最高，待遇上还是算了吧。”

王慧春只得摇头苦笑。

后来，有朋友问田金武当时的真实想法，田金武说：“我现在的荣誉和收入已经高于我的实际贡献了，不能再高了，名高于实，人必诽之，诽若多时睡难安，睡难安时准损寿，多活几年，多干几年比啥都强，高寿胜于高薪。”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刚上班不久，没钱买自行车，田金武上下班都是步行。

1953年6月，唐山开通第一条公交线路。

第一次坐公交车，田金武就闹了个大笑话。

由于是新鲜事物，坐车的人很多，但大家都保持着秩序，青年人让老年人，男人让女人。田金武更是谦虚，让来让去剩下他自己和一个女售票员。

“您先上车吧，”女售票员对他说。

田金武以为女售票员是女乘客，就说：“您上，您上。”

女售票员以为田金武是来公交站点送客人的，就上了车，关上了车门。

公交车一溜烟开走了。

无奈，田金武只好等下一趟。就是这天，他上班迟到了，这是他唯一一次迟到。

到了学校，田金武把刚才的事讲给同事听，把老师们逗得哈哈大笑。

作为一名知识分子，田金武从参加工作开始就给自己订下一个“十不”的规定，一直严格遵守：

一不吸烟，二不喝酒，三不请客，四不送礼，五不打牌，六不看戏，七不讨喜，八不闲聊，九不挑吃穿，十不妄语。

为此，还闹出个一把椅子接待市长的笑话。

1964年大年初一上午，唐山市市长白芸专程给全市各界知识分子拜年，第一站就是田金武家。

来到家中，宾主寒喧完毕，该是落座交谈了。

细心的市长发现，这位大知识分子的客厅里竟然只摆了一把椅子。

“市长，您坐，您坐，”田金武说。

白芸笑着说：“我是公仆，公仆公仆，就是群众的仆人，哪有主人不坐，仆人先坐的道理？”

田金武脸一红，说：“您到我家里来，当然您先坐。”

白芸说：“我是来给您拜年的。”

就这么推来推去好一会。好在，秘书手疾眼快，从邻居家搬来两把椅子，才缓解了尴尬。

宾主落座，白芸笑着问道：“田老师家为啥只摆一把椅子？”

田金武说：“不瞒您，我是怕来人打扰我看书。”

“哦，”白市长有些不解。

田金武说：“只摆一把椅子，别人来串门，说完话就走，省得闲聊，耽搁我看书，一把椅子出专家，两把椅子出杂家。”

“那多把椅子出什么家？”白市长问道。

“多把椅子是官家嘛。”

众人哄笑。

“最近生活怎么样？”白市长问。

“挺好，挺好，比三年困难时期强多了，知足天宽嘛，不过，听说又要搞什么四清运动，刚吃两顿饱饭，又开始折腾，咋不消停消停……”

“唉，我也是有看法没办法，所见略同，主仆同调。”

谈了二十分钟，白市长起身离开，田金武真诚留客。

谁知，白市长却眉毛一挑，笑着说：“已经耽搁您二十多分钟的看书时间啦，罪过，罪过。”

屋子里又响起一阵哄笑……

（待续）

（本文主人公田金武，唐山丰南人，出生于上世纪10年代末，北京师范大学物理系毕业后在唐山二中任教。唐山大地震前，任唐山二中科研小组负责人，较为准确地预报了大地震的发生时间、地点和震级并不幸在地震中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