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征宇
在杭州西湖,遇到一场暴雨。那天载我们的木船荡进湖里不过五分钟,就听得船娘遗憾地说,接到管理处通知,有大暴雨,船要马上回岸。同船一对中年夫妇,有些不快地抗议:好好的天,怎么可能下雨,还暴雨,退钱、退钱。钱是岸上收的,船娘一边耐心解释,一边使足劲往岸边摇。烈日当头,天上飘浮的云片如出海的白帆,真会下雨?
果然“六月天孩儿脸”,待我们下船,散漫的云,羊群似的被赶到了一块儿,黑了厚了,像白娘子和法海在布阵斗法。一会儿,雨点砸了下来,俄而织成了白色的帷幕漫天席卷。湖边的亭子,护崽母鸡似的,把急慌涌入的游客护进怀里。
落在湖中铜板大的雨点,炸裂开一弹弹白色焰火。风姿绰约的荷花,在狂风暴雨的铁骑下,处境看上去比以往更危险,却表现得愈发坚定无畏。荷叶则像碧玉做成的盘子,一盘一盘地接着雨珠,那些雨珠,如顽皮的小精灵,在荷叶上蹦蹦跳跳,还往亭子里弹,很有“白雨跳珠乱入船”的意境。有点小激动,仿佛自己和苏大学士有了心灵共振。
亭中众人,静静看雨,心灵仿佛从自己的躯壳里飞出去,找到独一份的风景。
对我来说,这场狂风横扫的滂沱大雨,如音乐会节目单里没有的一首“安可曲”,是维瓦尔第《四季》之夏的第三乐章,乐队齐奏出连续、快速的十六分音符,暴风骤雨袭来时那种席卷一切的气势,在音乐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即使第一次聆听,也可以从中领略到音乐扑面而来的鲜活表现力。眼前的暴雨,只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雨势收住,云层里探出的夕阳十分耀眼,绿油油的大树,光可鉴人的马路,所有的尘埃都回到地里,空气格外清新。整个世界像被水洗过了,清透可人。
大家的脸上,不复起先的焦急,甚至有些欣喜。短暂的暴雨,能换来清凉和清新,实在值得庆幸。游不游湖我也无所谓了,不遇也是一种遇见。就好比原本进山采野果的,没采到果子,却意外碰见了麋鹿。这样的不期而遇,也是可遇不可求。
若要给此刻的心情加一个配乐,最贴合的当是咏叹调《从暴风雨中归来》,出自亨德尔的歌剧《恺撒大帝》。这首出现在歌剧第三幕第二场的咏叹调,表达的就是化险为夷的美好心情。被后人称为“埃及艳后”的克利奥帕特拉,以为遭遇刺杀的恺撒大帝已命丧海中,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克利奥帕特拉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正当她与侍女们诀别,准备迎接死亡时,恺撒大帝及时赶到,解救了克利奥帕特拉。在心情巨大反差的情况下,她演唱了这首充满技巧的花腔咏叹调。歌声不仅有十六分音符上下行音阶快速模进跑动,还大量使用了颤音、倚音、跳音和顿音,细致入微地刻画出克利奥帕特拉狂喜、骄傲、吃惊、兴奋等复杂的心情。ABA结构大小调的转换,也很好地表现出了她跌宕起伏的心情。歌剧的结局是美好的,克利奥帕特拉当上了女王,还收获了爱情。
或许作曲家想通过作品告诉大家,想要戴王冠的人,必须能承受住生活里的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