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广播“终战诏书”，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所规定的各项条件，无条件投降。自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日本开始了长达14年的侵华战争，侵略者将战火从东北烧到华北，进而烧到全中国，其罪行罄竹难书。

今年8月13日，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简称“731部队”）原队员、94岁的清水英男，时隔79年来到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731部队”旧址指认“731部队”罪行。在“谢罪与不战和平之碑”前，他双手合十，深深鞠躬，表达谢罪与忏悔。

今年8月15日，是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79周年的日子。南都、N视频记者采访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遗址保护部主任高玉宝、长期自费研究“731部队”的日本明治学院大学国际和平研究所研究员松野诚也等人，回溯“731部队”曾经犯下的累累罪行，并揭开了“731部队”与美国德特里克堡实验室的肮脏交易。

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建成，外形如同“黑匣子”。

时隔79年的忏悔谢罪

8月13日，矗立在哈尔滨平房区的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如往日安静肃穆。

建立在“731部队”本部大楼旧址之上的陈列馆，外形设计似飞机的“黑匣子”，寓意记录真实历史、留住记忆。这里保存并展示了大量日军侵华的档案、遗物和物证，包括馆方多次跨国调查获取的罪证。

时隔79年，“731部队”原队员、94岁的清水英男，回到了这个令他深感罪恶深重的地方。

1945年3月，14岁的清水英男作为“731部队”最后一批少年兵被征入伍，同年8月14日，他随战败的日本部队逃离中国。他在“731部队”短短四个月所目睹的惨绝人寰、人间地狱般的景象，成为他一生的梦魇。

2016年，他公布自己的身份，通过公开演讲、接受采访等方式，揭露“731部队”罪证。清水英男曾回忆称：“我看到许多人体器官标本，各种各样，都被泡在装满福尔马林的瓶子里，摆满了几层架子。这时教官告诉我这些器官都是对‘马路大’进行活体解剖实验后得到的。”

“马路大”，是日语原木、木材材料。在“731部队”，“马路大”被指日军抓来进行实验的活人。资料显示，这些被抓来用作活体实验的人既有中国的抗日战士，也有普通的百姓，包括妇女和儿童，还有被抓的朝鲜、苏联、美国俘虏。

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工作人员向南都记者介绍，清水英男此次一行二十余人，除清水英男外，还有日本一些民间友好人士、和平团体以及日本媒体共同来到陈列馆。清水英男全程思路清晰，在旧址现场认真回忆了“731部队”的恶行，并现场指认了人体标本陈列室的位置等。

此外，清水英男还向现场的工作人员们讲述了他曾被上级安排安装炸药管、导火索炸毁“731部队”进行细菌实验和人体实验的核心区域——四方楼的情况，并为自己曾经的罪行表达忏悔。

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原队员清水英男来华指认日军罪行。

在位于“731部队”遗址群第二保护区的“谢罪与不战和平之碑”前，清水英男表情凝重，他双手合十，深深鞠躬，表达着自己的忏悔。据了解，这个石碑由日本民间友好人士于2011年集资建立，黑底白字。碑文中写道：“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在中国犯下了世界历史上史无前例的国家级罪行。”

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遗址保护部主任高玉宝告诉南都记者，清水英男并非首位来中国忏悔谢罪的侵华日军“731部队”原成员，此前曾引发较多关注的是2007年老兵筱冢良雄来到中国指认忏悔，并现场讲述日军细菌培养箱的操作方法，揭露了日军触目惊心的恶行。

“清水英男79年后重返中国，在他94岁的时候重回‘731部队’遗址或许本身就是一种态度或者说是一种勇气，希望他的行为也能在日本社会引发人们对真实历史的关注。”陈列馆工作人员向南都记者表示。

中日学者揭露“731部队”罪行

臭名昭著的“731部队”是二战期间日本策划、组织和实施细菌战的大本营。

1940年12月2日，“731部队”4个支部成立，分别位于林口、海林、孙吴和海拉尔。林口支部又被称为“满洲第162部队”“林口162支部”，定员125人，人员最多时达280人，是“731部队”最大的一个支部，也是具有独立作战能力的细菌部队。

长期自费研究“731部队”的黑龙江外国语学院特聘教授、日本明治学院大学国际和平研究所研究员松野诚也介绍，以前，整个“731部队”到底是怎样的部队，其信息主要来自1949年苏联伯力审判时日本战犯的供述等资料。而这些新资料，详细记载了“731部队”从关东军防疫部改编成关东军防疫给水部的职员表，填补了“731部队”成立之初编制规模和体量资料的空白，进一步揭示了“731部队”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产生到发展的人数变化过程，推动“731部队”相关证据链更加完善。

松野诚也告诉南都记者，“新资料不是稍微调查一下就能找到的，需要频繁去资料馆进行调查分析。也有很多时候怎么努力都没能找到新的资料，但这不是徒劳。在这个过程中，通过研究很多资料，也会明白很多事情，从而可能又会发现新的资料。”

“但为了向日本民众传达悲惨战争和历史的真实情况，需要发掘新的资料。作为历史研究者的我一直在努力做这件事，今后也会继续努力。”松野诚也说。

为了还原历史真相，揭露日本“731部队”的犯罪事实，多年来无数研究人员都在潜心研究、跨国取证，试图向世人呈现更多罪证。

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完成改陈的展厅。新华社发

高玉宝向南都记者介绍，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的相关负责人此前也曾多次前往日本进行开展跨国取证工作，向“731部队”老兵不断追问。但随着时间流逝，“731部队”的老兵很多都已经去世了，因此展馆内展出的证言证词、照片和影像资料就变得愈发珍贵。

罪证被掩埋，但不会消失。据了解，自2014年以来，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等有关部门陆续完成多处遗址的考古清理、旧址单体保护修缮展示工作，通过对其遗址进行考古清理，考古人员挖掘了数千件战争遗物，成为这段历史无可争辩的第一手例证。

高玉宝向南都记者回忆，曾有考古学家表示，在考古学界，从开始认为“宋金之后不考古”，到现在明清也考古，而通过在“731部队”旧址的考古工作，充分证明了包括抗战遗迹在内的近现代遗迹，也要考古。“用考古学的方法保护抗战遗迹，延长了考古学的下限，这是具有开拓性的。”

日本政府企图掩盖历史污点

“突破重重困难，再次回到中国，是希望日本当局正视历史、守护和平，不重蹈战争的覆辙。”在“731部队”遗址指认侵华日军的战争罪行时，清水英男特别提到，日本政府至今针对曾经的恶行都没有显示出诚意道歉，甚至试图掩盖真相。

据了解，日本战败后，为掩盖“731部队”在中国犯下的滔天罪行，日军焚烧和销毁了留在中国的“731部队”相关文件。对此，日本一些有良知的学者、民众和团体不遗余力地调查取证，却受到政府种种“阻挠”。

松野诚也告诉南都记者，在日本，学习和了解日本战争历史，尤其是战争犯罪问题的机会很少，但还是有很多日本民众想了解这段历史，并对报道历史真相的新闻表示尊重。

2015年，日本长野县的“饭田市和平祈念馆资料室”成立。2022年5月，由饭田市出资修建的和平祈念馆竣工。然而，2022年6月，就在“饭田市和平祈念馆资料室”准备把有关“731部队”的展板搬入和平祈念馆时，饭田市教育委员会突然通知说，与“731部队”相关的展板不得在馆内展示，“南京大屠杀”这一说法也必须换成“南京事件”。

2023年6月1日，在黑龙江外国语学院国际和平资料馆，日本学者松野诚也展示新发现的资料。新华社发

之后，长野县饭田市和平祈念馆原计划组织由市民们汇总的“731部队”原队员清水英男等人的证言展示活动，但是相关部门以日本政府未确认“部队进行过细菌战”为由不批准相关活动。

长野县饭田市退休中学历史教师吉泽章也曾公开披露，饭田市教委曾拿出一份2003年的“国会答辩记录”，并称之为所谓“国家见解”。记录上写着“日本政府虽承认‘731部队’的存在，但并不承认‘731部队’进行细菌战的事实”。

二战结束后，曾在战争中给众多国家带来灾难的日本，本应铭记历史、珍爱和平，然而，纵观日本政坛，日本右翼势力似乎从未放弃成为军事大国的迷梦。

今年8月15日是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79周年的日子。每年“8·15”和其他重要节点，总有一批日本右翼政客公然参拜供奉着二战甲级战犯的靖国神社。此外日本政府近年来还不断突破“和平宪法”约束和“专守防卫”承诺，大幅增加军费支出、谋求发展进攻性武器，还在教科书大肆宣扬“皇国史观”，否认日本强征“慰安妇”的事实等，试图摆脱历史罪责，掩盖历史真相。

“历史是不容掩盖的。”高玉宝向南都记者表示，去年，哈尔滨文旅大火出圈，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一度成为年轻人的热门打卡地。“陈列馆里无数的年轻家长带着他们的小孩来了解这段历史，教育他们的孩子尊重历史、敬畏历史，珍惜现在的生活，这就是陈列馆存在的意义。”

8月13日，外交部发言人林剑就清水英男指认侵华日军细菌战罪行等有关情况回答记者提问。林剑指出，“日方应认真倾听国内外的正义呼声，正确认识并深刻反省日本军国主义侵略历史，切实尊重中国等亚洲受害国人民的感情，以史为鉴，消除遗毒，不要重蹈历史覆辙”。

“731部队”与美军的肮脏交易

臭名昭著的“731部队”犯下累累罪行，却鲜少有人知道，除了日本政府的刻意隐瞒，美国的包庇也难辞其咎。

我国外交部就曾起底过“731部队”与美国德特里克堡基地交易内幕，据介绍，为了获取生物实验数据，美日之间曾达成了秘密交易。美国以豁免“731部队”战犯的战争责任为条件，向世界隐瞒“731部队”的滔天罪恶，从而换取“731部队”进行人体实验、细菌实验、细菌战、毒气实验等方面的数据，并为此支付了25万日元。

公开资料显示，德特里克堡位于美国马里兰州，隶属于美国陆军。1956年，德特里克堡被美国联邦政府指定为进行生物研究的永久性研发基地，目的是使美国的生物战水平保持世界领先地位。

上海交通大学战争审判与世界和平研究院研究员杨彦君，长期从事“731部队”的史学研究。他曾赴美国国家档案馆和国会图书馆展开调查，对美国在二战之后调查“731部队”的动机和目的进行了综合分析、全面考证。

杨彦君在论文中提及，二战结束后，美国国防部从德特里克堡基地先后派出桑德斯（MurraySanders）、汤普森(ArvoT.Thompson)、费尔（NorbertH.Fell）和希尔（EdwinV.Hill）四位军事医学专家，作为调查官前往日本调查生物战和人体实验情况。

从1945年到1948年，上述四人绕开东京审判，摆脱苏联的追踪，在战后特殊的环境下获取了数量庞大的生物战和人体实验数据资料。这些资料随后成为美国德特里克堡基地、达格威实验基地生物战项目的重要参考。

作为交换，美国始终包庇着这些恶魔。1947年9月，美国国务院向当时美国驻日最高司令麦克阿瑟作出指示，为了获取“731部队”头目石井四郎在内的“731部队”主要成员掌握的细菌实验资料，可以“不追究石井及其同伙的战争犯罪责任。”石井四郎甚至摇身一变，成为美国德特里克堡基地的顾问。

2017年8月，日本NHK电视台播放的纪录片显示，在美国的庇护下，“731部队”成员几乎没人因为他们的罪行受到过任何惩治。而美国获得这些血腥的数据资料后，加以利用，进行生物武器研究，促使德特里克堡等生物实验室快速发展壮大，成为今天美国军方的P4生物实验室。

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中展出的“731部队”罪证文物。新华社发

美国记者约翰·鲍威尔在《日本细菌战：美国掩盖战争罪》一文中写道：“显然，德特里克堡的研究者从日本同行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美国后来研发的生物武器与日本已开发的武器极为相似，例如用羽毛感染孢子病毒就是石井的想法之一。后来，羽毛炸弹成为美国生物武器库中的基本配置。”

包庇罪恶滔天的恶魔，并毫无廉耻、毫无底线地将其奉为座上宾，美方在人类历史上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其德特里克堡在暗地里的所作所为也令世人怀疑和忧虑。

正如时任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所说：“联系到美国军方与‘731部队’互相勾连的历史，我们很想知道，美国在境内外开展生物军事化活动的重重疑云什么时候才能揭开？美国什么时候能够给国际社会一个负责任的交代？”

出品：南都即时

统筹：南都记者向雪妮马辉

采写：南都记者杨苓妍梁令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