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装修工程，两起官司，三家公司，一群农民工。近日，记者采访了一起欠薪事件，他们的不同境遇令人唏嘘。（记者王小武文/图）
被欠薪农民工陈星悦：这栋楼的装修工程，有一部分是我们干的。
农民工：等着拿钱回去给孩子报名
三十来岁的陈星悦（化名）是海口长流镇人，身板长得结实魁梧，两条胳膊都比别人粗得多。“从小干农活、重活，越干越有气力。”陈星悦说自己生来就是干脏活累活的命，“第一次去工地打工，就被班组长看中了，后来他一有活就喊我去，一来二去我就成了班组的‘重量级人物’。虽然很累，但挣的钱也多。”干不到两年，陈星悦还清了不少债务，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
但有的时候，命运就是喜欢跟人开玩笑。2021年5月的一天，回家歇了不到5天的陈星悦就接到了班组长的电话，对方开口就问“你歇够了没有，又来活了”。陈星悦二话不说当天就赶往工地与工友会合，不料，这次等着他的却是一个“大坑”。“直到现在，我的两万多元工钱还没拿到手，足足被拖欠了三年。”他无奈地说。
“这栋楼的装修工程，有一部分是我们干的。”8月12日，陈星悦和多名工友一同来到位于海口秀英区兴国路的海南人才大厦，打算要个说法。
“其实这个装修工程是承包方叫我们过来干的，跟大厦的开发商没有直接关系，但我们实在是无路可走了，只好过来碰碰运气，希望他们给个说法就行。”陈星悦告诉记者，他们整个班组一共被拖欠了30余万元的工钱，3年过去了，事情依然没有转机，“我小女儿今年上幼儿园，马上要开学了，还等着我拿到钱回去报名呢。”
至于为何不找承包方，陈星悦说，“找了很多次，没用。承包方说他们也没钱，也是受害者，被拖欠的更多。”
承包方：该垫的垫了，官司也打了
12日上午，海南人才大厦装修工程的承包方——湖北中航建成建设工程有限公司海南分公司（下称湖北中航建成海南分公司）经理刘祖兴来到现场。“天天被农民工兄弟追着要钱，我也急得焦头烂额。”刘祖兴说，他也不想欠农民工工钱，但承包方也被拖欠了1600余万元，后续发包方还了200万元，该垫的我们都垫了。
“跟发包方的官司我们打赢了，法院也强制执行了，可目前一分钱都没拿到。”刘祖兴说，发包方海南金富豪达投资发展有限公司（下称金富豪达公司）已濒临破产，没有任何财产可执行。
刘祖兴出示了一份由海口市秀英区法院于2023年12月20日作出的民事判决书。根据法院认定的事实，2021年4月15日，原告湖北中航建成海南分公司作为承包方与被告金富豪达公司（发包方）签订《建筑装饰装修工程施工合同》及《补充协议》，约定该工程造价1800万元；施工过程中，金富豪达公司增加了155.7万元的工程量；工程于2021年7月24日完工交付；被告向原告支付工程款350万元后，以资金不足为由，拖欠原告剩余工程款1605.7227万元。法院判决，被告金富豪达公司于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向原告湖北中航建成海南分公司支付工程款1605.7227万元，并支付逾期付款利息。
“我跟发包方负责人原本是合作伙伴，是朋友，没想到如今闹成这样。”刘祖兴说，他知道对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所以没有逼得太紧，担心对方扛不住，“我自己被农民工兄弟天天追着要钱，目前还有15个班组的工钱共计约516万元没法支付。”
刘祖兴说，工程利润能不能拿到他已经顾不上了，他现在只想帮助农民工兄弟解决工钱的事情。“万一哪个班组告我拖欠农民工工资，我随时都可能进去。”刘祖兴苦笑道。
发包方：房子抵押了，家都散了
对于发包方负责人张千发（化名）而言，过去的几年虽不堪回首，但他还是选择了面对。时间回溯到2020年12月，金富豪达公司与海南宝莱奇家具有限公司（下称宝莱奇公司）签订场地租赁协议，约定金富豪达公司租赁宝莱奇公司拥有的位于海口兴国路10号的宝莱奇项目大楼（即现在的海南人才大厦），用作建设人力资源服务产业园和孵化基地，合计租用面积约54883平方米，租金按季度支付。后因金富豪达公司未能按时支付租金，宝莱奇公司在宽限时间后仍未收到租金，遂于2022年4月16日将租赁房产收回。
“没租赁之前，整栋大楼都是毛坯房状态。”张千发说，他在整个产业园和孵化基地项目中投入了上千万元（含支付装修工程款项、支付租金和物业管理费等），没想到装修好入驻运营没多久，公司资金链就出现问题无法按时支付租金，导致被出租方解除合同并清场。
“当时办公室的所有物品都被搬走了，清场后公司无法招商和经营，收入中断，这对我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张千发说，为了补救，他把北京的房子抵押给银行，通过非公账户还给了承包方200万元，后面因实在无力偿还贷款，目前房子已被法院查封，“房子没了，老婆也跟我离婚了，有一段时间差点没走出来。现在我已经想通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该承担的就要去承担。”
出租方：装修纠纷与我们无关
8月12日，在辖区劳动监察部门、派出所的主持下，一场沟通协调会在海南人才大厦召开。面对农民工、承包方和出租方代表，张千发坦承其已无力偿还各方债务，该承担的法律责任他会承担，他希望政府有关部门能够介入协调，尽快解决农民工工钱。
出租方宝莱奇公司有关负责人伍先生表示，关于装修工程纠纷，各班组农民工是与承包方发生直接关系，而承包方是与发包方发生直接关系，该纠纷与出租方无关。至于发包方与出租方之间的合同纠纷，法院也已作出判决，希望各方依法维权。
针对承包方现场提出“将不影响大楼结构的装修材料拆卸下来折旧变卖支付农民工工钱”的提议，伍先生表示，那就需要承包方向法院主张，法院裁决后出租方会坚决配合执行。
海口市秀英区劳动监察部门工作人员表示，合同纠纷方面不在劳动监察部门管辖范围内。至于农民工工钱被拖欠问题，其会将已了解的情况向上汇报，争取再次组织各方坐下来协商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