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奥运会之前，或许人们已经不记得中国女子曲棍球曾经的辉煌。甚至这一批身披国家队战袍的女曲姑娘们，在奥运会开赛前，也只是在心里默默憧憬着登上奥运会领奖台的滋味。但最终，她们以“黑马”姿态追上前辈们的步伐，带着一枚承载几代中国曲棍球人梦想的奥运会银牌凯旋。来自江苏的两名女子曲棍球运动员张影和范云霞说，除了荣誉与喜悦，她们更希望借由这枚银牌让更多人知道中国曲棍球项目还在努力前行。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黄夕寅

视频拍摄陈金刚

有门槛，想要入门不容易

在巴黎奥运会中国体育代表团参加的所有项目中，曲棍球可能是数得着的“冷门项目”之一。这不仅因为曲棍球运动受限于装备、场地和规则等诸多因素，普通人不大接触得到，甚至对张影和范云霞这样的职业运动员来说，想要真正认识这个项目，也需要迈过一道道门槛。

“我上学的时候参加了学校田径队，是被我的启蒙教练从田径队招入曲棍球队的，就因为教练觉得（曲棍球）运动员要有一点田径基础比较好。”1998年出生的张影，作为目前江苏女子曲棍球队以及中国女子曲棍球队的主要成员之一，她的曲棍球启蒙是从“跨界选材”开始的。“当时我们队里有练田径的、练篮球的，各个项目都有。教练就是把我们这些（跨界）队员招到一起，然后就是残酷的优胜劣汰，一步一步走。”

张影说，虽然早在2014年她就加入了江苏省队，并在次年以中国女子曲棍球青年队成员身份参加了那一年的世青赛，但这样的经历并没有让她真正走进曲棍球的世界。“一直到2019年重新回到国家队训练，我才感觉自己真正成熟。”在张影看来，曲棍球项目在国内太过于小众，亚洲整体实力也相对一般，这就导致许多像她一样的中国运动员在刚接触这个项目时，很难面对真正的高水平球队，更没有高水平比赛的机会。“我是直到2019年到成年国家队之后，参加了几场在武进举行的世界曲棍球超级联赛，再加上后来为了备战东京奥运会，有了更多的接触国际赛事的机会，才感觉自己成长了的”。

相比之下，2002年出生、2013年就开始接触曲棍球的范云霞似乎更加“幸运”。这个2015年才正式进入淮安市队进行曲棍球训练的姑娘，早在2018年就曾跟随国家队参加过奥运级别赛事——2018年在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举行的青奥会。“不过那个时候还太小，谈不上对这个项目能有多深刻的认识。”话不多的范云霞小声地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虽然跟着国家队在比赛，但其实并没有想太多，感觉自己（当时）不是很成熟。”

转折点，外教安南来了

职业生涯缺乏与世界顶级球队的交流、跟不上世界曲棍球项目发展的潮流……在中国曲棍球项目中，拥有类似张影、范云霞这样经历的运动员不在少数。这造成许多球员很难真正融入和喜爱曲棍球这个项目，这也是中国女子曲棍球自2008年北京奥运会历史性地摘得银牌后，沉寂十几年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过，在经历东京奥运会憾别八强之后，中国女子曲棍球改变了思路。2022年，中国女曲选择聘用拥有丰富履历的澳大利亚人艾利森·安南担任主教练。

“可能是因为国内外的文化差异吧，安南执教球队以后，她的风格就是鼓励我们表达自己的想法，甚至是不管对错，就鼓励让我们敢于去表达自己的想法。”作为经历过东京奥运会折戟之战的老队员，张影说，抛开技战术不谈，外教不间断地鼓励，是让这支球队能够快速走出阴霾的重要原因之一。“她来之后就不停地告诉我们，我们能够做得更好。这应该算是一种心理暗示吧，让我们都觉得我们以后还可以做得更好。”

去年的杭州亚运会上，中国女曲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不仅在决赛中力克韩国队拿到亚运会金牌，获得了直通巴黎奥运会的资格，还让球队全员也收获了自信。张影说，从夺得亚运会金牌那一刻开始，其实球队已经开始考虑征战巴黎。“尽管那时候中国队的世界排名好像还在第九、第十名左右，但所有人都开始憧憬奥运赛场。”

新改变，不一样的奥运备战

“亚运会夺冠、拿到直通巴黎奥运会的资格，这其实给了我们一种心理暗示，就是我们也可以在奥运会赛场上做得更好。”张影说，“不过，亚洲队伍和欧洲队伍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这让她们不得不制定相应更为精细的备战策略。

事实上，过去数届奥运会的备战，中国女曲品尝过太多的酸甜苦辣。就拿东京奥运会周期来说，突如其来的疫情让球队在很长时间内只能被完全保护性封闭在基地内训练。不要说通过比赛向世界强队学习，就连与国内其他队伍的接触也少之又少。“但巴黎奥运周期的备战就不一样了。我们基本就一直在国外训练比赛，国家对我们的投入真挺大的。”

据张影回忆，去年亚运会之后，得益于长时间的海外训练，中国女曲参加了包括世界曲棍球超级联赛在内的许多比赛，与所有世界排名靠前的强队几乎都曾交手。这不仅让球队开了眼界，也让球员们有了充分的机会查漏补缺。

“其实杭州亚运会之后，我们就不再只专注于亚洲国家的球队，更多地开始关注奥运会要碰的对手。”张影说，这期间除了教练员团队最大限度地激发出了每一个队员的潜力之外，球员们也是拼了命地在学习。“每次比赛、训练之前，我们都会看录像研究对手、分析对手，个人看录像、集体看录像、小组看录像，会做很多这种工作，去了解我们的对手。”

而这样的球队氛围也自然而然地带动了年轻一代中国女曲球员的快速成长。“能够入选国家队征战奥运会我自己很开心也很激动。心里其实有一点紧张和压力，因为自己是一个年轻的队员，害怕会做不好。但在这支球队当中，我也慢慢在成长，也开始学着师姐们的样子，把所有精力都专注于比赛。”范云霞说。

奥运“黑马”，“我们也值得”

巴黎奥运会之前，中国女曲“小心谨慎”地给自己定了参赛目标——争取拿到前六名。但在顺利以小组第四进入淘汰赛之后，姑娘们开始有了新的想法。

“淘汰赛第一场我们的对手是澳大利亚。虽然她们是B组第一，我们只是A组第四，但我们还是有信心去战胜她们。”张影和范云霞回忆说，得益于备战期间在澳大利亚长达2个月的训练和比赛，中国队与澳大利亚队早已是知根知底的对手。所以当中国队在比赛中攻入扳平比分的一球之后，全队表现出了完全不一样的气势。“当时所有人心里想的就是‘我们可以，我们能做到’。”

逆转击败澳大利亚队之后，中国队的半决赛对手是小组赛期间曾击败自己的比利时队。比赛中，中国队在最后关头被对手绝平，比赛也被拖进了残酷的点球大战。张影坦言，那场比赛中国队几乎领先了整场，但在最后时刻被扳平，这确实影响了队员们的情绪，“当时就有一点崩溃。但是再想一下，这其实也是赛场上不可避免的会发生的事情。所以，我们必须专注到接下来的点球大战中，那是我们唯一能够抓住的机会。”

在连续击败排名高于自己的澳大利亚队、比利时队，进入决赛的中国队当时不是没想过去把从未夺得过的奥运会金牌带回家。但世界排名第一的荷兰队，还是用毋庸置疑的坚强实力，打破了中国女曲试图超越前辈战绩的梦想。

“决赛我们的实力肯定是不如对手的。所以我们只能发挥自己的优势，就是体能，在场上每个人都玩命地跑、玩命地防守。”再一次在比赛最后时刻被扳平后，中国女曲倒在了最终的点球大战之中。张影说，遗憾肯定会有，毕竟当时距离那枚梦寐以求的金牌那么近。“但比赛之后我们每个人也都没有哭，因为能走到决赛，我们全队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我们进决赛之前也没有人会说我们是‘黑马’。”谈起球队被贴上的“黑马”标签，张影笑着说，“外界确实没有人能想到我们能一直走到决赛。可能也只有我们自己心里是一直都瞄准巴黎奥运会领奖台的。我们足够相信我们自己。特别是安南，赛后采访她也说了，‘我们也值得’。”

校对徐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