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脱口秀迎来了新一轮的热潮。

两档脱口秀综艺《喜剧之王单口季》和《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热度一浪高过一浪，观众们所熟知的脱口秀演员们一个又一个重回聚光灯之下。

但在这片热闹之中，唯独少了李诞。

李诞一度是中国脱口秀的代言人，自去年5月的行业地震后，他就很少现身公开场合及综艺节目，包括这回，他说：“两档脱口秀听说都很精彩，我就不一起精彩了。”并透露帮徐志胜等人改脱口秀综艺的稿子完全是冲着友谊，他已经完全不想干这个事了。

对李诞来说，离开脱口秀的日子，也很精彩，他忙着在小红书上开“小卖部”。近三个月，李诞已开了23场带货直播，平均每场时长在4-6小时，每场直播观看人数超过20万。

他一边卖货，一边念着粉丝投稿，家长里短、多角恋情、婚内出轨、职场风云……躺在床上的李诞，舞台从演艺厅变成了家里的直播间，他也从“脱口秀教父”变成了“深夜情感导师”，不变的是弹幕，来找乐子的观众把“哈哈哈”刷屏一片。

壹

在脱口秀赛道里，李诞曾做过编剧、前期策划、后期剪辑、敲定嘉宾、现场执行、商务对接、上台表演、剧场经营、谈签约解约……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该我干不该我干，跟脱口秀有关的事情，我几乎全干过了”。

那时候曾有人问李诞，有没有怀疑过自己选择的道路？

李诞回答，经常怀疑，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工作。那如果遇到空虚和迷茫的时候，怎么办呢？李诞说，自己的策略是“把它升级或者换一条道路”。

李诞确实这么做了。随着笑果文化脱口秀演员接连遭遇负面事件后，脱口秀赛道骤然降温。据知情人士透露，在去年事件中，李诞承担了连带责任，目前上节目还有阻碍。

“换一个道路”的李诞摸着他的光头，笑嘻嘻地去了小红书直播卖货。他的购物链接里，商品类别跨度很大，但细想也十分符合人设：李诞是内蒙古人，所以有牛脆片、牛肉干、奶片等内蒙古特产；他爱喝酒好读书，链接里少不了葡萄酒、起泡酒，还有看起来略显突兀的《契诃夫戏剧全集》《陀思妥耶夫斯基文集》《塔萨尔经典短篇小说集》；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手机壳、芦荟胶、大石榴，都是热销产品……

这样的李诞，成为网友们的“电子男闺蜜”。晚上8点，李诞坐在镜头前，叼着一根牛肉干——这也是他直播间里的爆款产品。他把牛肉干作香烟，笑一阵，抽一口，读那些“没人说，只能跟诞总说”的网友来信。

与其他鸡汤型深夜主播不同，李诞不评判，只共情。聊天的话题，无论单拎出哪一个都绝对劲爆：小三问如何拆散原配，让心爱之人跟自己在一起；同时爱上了三个不同风格的男人，如何抉择；两个伴侣和我都入职了同一家公司，如何共处……

若是遇到过于抓马的来信，李诞一个人能先“哈哈哈”个半分钟，连带着弹幕一起“哈哈哈”笑作一团，仿佛这里只是换了一个空间的“脱口秀大会”。

问题荒诞，但李诞提供的解决方案更加荒诞。粉丝来稿提问：室友与已婚博导不伦恋，耳机漏音，打电话的声音让我生理性厌恶，应该怎么办。

李诞回答：买一个同款漏音耳机，反复播放“你不要再跟那个50多岁的人谈恋爱了，听到了吗？谈恋爱就谈恋爱，不要再在宿舍打电话了，给我出去”的音频，当对方问起的时候就说这是电视剧，只是情节巧合。

读信时的李诞，仿佛回归了脱口秀的老本行，爆梗不断。“读信环节”成了重头，卖货倒成了“随缘”。如今他选择提前半小时开播，迅速把当天的产品讲完，剩下的时间好读粉丝来信。

面对网友们的倾诉，犀利吐槽的同时，李诞又会贴心安慰，把情绪价值拉到最大。读到一些有悖传统道德感的投稿，他笑着吐槽了几句后又提醒大家“别骂人”。有人恋爱对象总是出轨，悲伤地问李诞“会不会受伤次数多了结痂了就麻木了”，李诞的回答显得柔和又温情：“要换个角度，就像小时候字写多了手会长老茧，虽然手不好看但是说明你字写得更好了”。

贰

说说笑笑之间，不得不注意的是，李诞的直播成绩也很耀眼：只要开播，几乎都能冲进买手榜前三。

李诞的小红书账号目前有163.6万粉丝，签约的MCN公司为杨天真旗下公司“壹枝花”，主播矩阵包括杨天真、易立竞等。数据显示，8月李诞开播7场，直播场均销售额79.76万。

比不起其他大主播百万元级别的销售额，很重要的原因在于李诞的购物链接里多是单价比较便宜的商品。据DT商业观察，7月份李诞直播间的销量为8.4万件。论销量，其实仅次于“小红书一姐”董洁。

更令其他主播羡慕的，是李诞松弛的带货方式。直播间右上方的公告里写着“全自动小卖部，大家帮忙卖卖”——遥想当年“口红一哥”李佳琦巅峰时期也得敲锣打鼓、声嘶力竭地高喊“买买买”“321，上链接”，李诞作为带货主播，最常说的却是：“大家全自动一下，弹幕互相卖卖。”

他充分发动也充分信任了网友们购物的主观能动性，在他直播间里，顾客不是上帝，更像是去好友家里做客，好友懒懒地靠在椅子上：“要吃什么自己动手啊。”

夸张的是，一次李诞在介绍饮料时，作为主播的他居然找不到样品。他把手工锅巴堆到屏幕前，丢下一句“老规矩，帮我卖卖”就跑出去找样品。接下来的3分钟，占据屏幕的一直是那款手工锅巴，屏幕外的李诞声音遥遥传来：“难道我喝完了？我这么馋吗？”

空手而归的李诞，果断开始了“无实物表演”。只见他一边托着假想中的“饮料”，一边磕磕巴巴地念起产品介绍。演到兴起，还假装拧开瓶盖喝上一口。粉丝们也对这样的“抽象表演”相当买账，弹幕里一片欢乐的气氛。

李诞有这样的销售业绩，其实并不是无迹可寻。

两年前，李诞在淘宝直播时便用这种喜剧爆梗的风格收获了3200万元销售额。小红书的土壤，更是让李诞如鱼得水。数据显示，李诞粉丝中女性占比高达88.54%，主要分布在二线以上城市，24岁以下用户占比超6成——这与小红书用户的画像几乎一致。

小红书COO柯南曾表示，小红书电商是“生活方式电商”，用户在小红书买到的不仅仅是商品，也是一种向往的生活方式。

小红书上的主播，贩卖的不仅仅是产品，也是一种对未来想象的许诺。就像是“一姐”董洁，人们表面上在购买她推荐的产品，实际上是希望通过购买“董洁”的产品过上董洁所呈现出的精致生活。

而李诞，售卖的则是情绪。真诚与松弛，是李诞给人的直观感受。但他却说：“真诚与松弛，都是不能当作目标的。”

面对失恋的粉丝，李诞就推荐买拖鞋，称“一只脚是‘走出来’，一只脚是‘走不出来’，你重复迈腿，路走起来了，你就真的走出来了”。有粉丝困扰如何跟男友坦白自己红杏出墙，李诞建议她买两盒番茄。还有粉丝表示意外发现男友是大富豪，李诞惊呼“把牧场供应商推给你，多买点”。

即使李诞的直播间很少以低价、打折作为噱头，若是货比三家，还会发现他一些产品比其他平台贵几块——比如销量最好的牛脆片，李诞这里69元/盒，淘宝卖60元/盒，抖音上58元/盒。但粉丝们依然愿意在听李诞聊天时顺手带走一袋牛脆片：多出来的钱，就当是为情绪付费了。

叁

如今，李诞与笑果之间的联系变得很淡。虽仍持有笑果文化4.58％的股份，但他似乎极力在摆脱自己与脱口秀的关系。

特别是两档脱口秀节目开播以来，李诞不止一次地将自己与脱口秀放在平行的位置上。

8月上旬更新的小红书视频里，李诞曾提及即将上线的脱口秀综艺：“两档脱口秀听说都很精彩，我就不一起精彩了，我17号直播也很精彩。”好友徐志胜和呼兰来到他的直播间，说起热播的脱口秀节目，李诞把自己与普通观众划为一类：“大家都和我一样，隔岸观火。”甚至徐志胜在连麦时表达对李诞帮忙改稿的感谢，李诞直言不讳地说自己只是因为友情：“我已经完全不想干这个事（脱口秀）了。”

从脱口秀中逐渐退场的李诞，专心经营着自己的个人IP。就像杨天真曾在采访中表示的那样：“要做人，不做号。”

今年一月，李诞入驻“靠谱讲书”，聊历史、文学和哲学。这个平台上的李诞看上去严肃了许多，一改在大众综艺里“不着调”的娱乐气质，更像是一个刻板印象里的“文青”。他的身份介绍一栏里没有“脱口秀”三个字，而是“编剧、作家”。《战争与和平》《翦商》《牛顿传》《人间失格》《史玉柱自述》《卡拉马佐夫兄弟》《上帝掷骰子吗》，开播到现在，李诞讲了7本书，累计播放量532.1万。

总是解构严肃的李诞，开始说一些深刻的话：“每个人出现在任何一个场景里，他不是凭空出现，他是带着自己的全部历史的。很多人可能会拒绝思考，或者说也想不清楚活着的意义、生命的意义这些大问题，人再回避这些问题，其实还会碰到这些问题。”

二月，李诞上线了自己的同名播客，聊生活感悟，分享一些发散的想法：“（播客）符合很多传播学规律，比如‘李诞’这个名字和我作为‘人’，是不是也是一种媒介呢？我在公众层面，是不是已经成为一个‘媒介’了呢？如果我突然换一个口音，那我传递的东西肯定又不一样了。”

作为“文青”的李诞，却没有“文青”常有的拧巴，他把自己的才能与“商业”很好地结合在一起。在他的那本《李诞脱口秀工作手册》里，他阐述自己与工作的关系；“工作的本质是交易，我们在用自己的时间和才能，通过一家公司与市场交换金钱。”

他用大白话解释经济理论：公司会产生的原因，就是人们自己直接与市场交易成本太高，公司会给大家省点劲，然后他得出结论：“当你跟公司交易，比你直接跟市场交易还费劲时，你就可以离开这家公司过更好的生活了。”

离开脱口秀的李诞，是否过着“更好的生活”？似乎还难以定论。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每一位点进李诞直播间的人，都会度过一个充满欢笑的夜晚。如今的他，似乎更加贴近他曾经对自己的“控制下的失控”的形容：

“我以前（也曾）紧张、害羞，希望别人喜欢我，希望自己说的话都是对的……（喝多后）丢人的次数够多之后就好了。之后我就想，为什么只有喝酒的时候才那样，我可以每天都像喝多了那样。结果反馈真的奇好无比。”

红星新闻记者毛渝川任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