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林中灼灼斗丹妆

钱江晚报 2024-09-06 17:29:44

潮新闻客户端钱江湾

处暑过后的西湖景区,无论是从花港观鱼,还是沿着杨公堤一直走到花圃或者曲院风荷,总能一眼瞥见金黄色的石蒜花,摇曳于树林中。一支支貌似纤纤弱弱的倒挂黄花球,形似一把把花伞,又像一盏盏明灯,让游人的眼前忽然一亮,这就是夏末秋初的石蒜花了。

如果仔细观察,发现石蒜花在杭城种得越来越多了。不光在西湖沿线,就是在其他景区、钱塘江沿线,也是时而可遇。钱江两岸的绿道上,虽然长得没成大的气候,粗看还以为是零星的萱草花,但黄色的倒挂龙爪从草丛中探头探脑,婷婷娉娉迎你而来,多少也能给暑气未消的夏末增添一丝丝别样的趣味。

这些地方的花影都是前奏。此刻,正儿八经轰轰烈烈的石蒜花盛宴正在植物园上演。当踏进植物园南门分类区丛林的时候,不用提醒或者按小红书按图索骥,一眼就能与呼拉拉大片的石蒜花惊喜相逢。

记得一二个月前的一天早晨,我曾亲眼看着园林工人们在树下的草丛里播种,她们拿着好几筐的种子,一瓣瓣黄里透白,像大蒜瓣似的。将它们轻轻埋在泥土里,然后浇上一些水,炎炎的赤日下不用再去管它们了。没想到,热炉的日子在不经意间过去,立秋以后白露之前这段时间,在泥土里积攒了足够的动能,急性子的石蒜已经破土而出,昂首挺胸的摇曳于树荫之下,大多数是黄色的,也有少数是淡紫色的。它的花心缠绕交织着一条条丝带,显得雍容华贵。

我凑过去观赏的时候,觉得小小的石蒜颇有点志高气扬的,无论哪一种颜色的石蒜花,在满目葱葱郁郁的树荫下,好似冷不丁的举起了一面面诱人的小旗杆,吸引着从它身边经过的游人,让经过了漫长的苦夏跋涉的人燃起了缕缕秋日的畅想。

石蒜旁边还开出一小片乳白色的小花,头角尖尖的,干净清爽利索,模样儿虽不像黄色紫色的那样金贵,但照样不卑不亢,像邻家女孩那样清新自然。这又是什么呢?我习惯性的打开形色识花一查,原来这些白花也是石蒜科的一种,它的大名叫葱莲,村里的小名叫韭菜莲。这葱莲的名字,还算清新脱俗,有点像明星的艺名,也比较符合它的外在气质。有人说“翠绿一片海,白花海中来”,说的就是葱莲盛开时洋洋洒洒的壮观景象。

为赏这些石蒜,寻找一些镜头中的秋日意象,我两次都起了个大早,带着点面包直奔植物园,图的是赏花人不要太闹腾。晨曦踉踉跄跄射进园内高大的树林间,醒目而奢华的石蒜花大戏悄然开启。掩藏于林中的石蒜花,像是驻扎于幽境里的小精灵,跳着天真无邪的舞蹈,用自己的舞姿编织着无处不在的奇幻,金黄色的花瓣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泄露了晨曦中的梦呓,纯净而圣洁。一束束花枝摇曳,合奏出婉转悠扬的晨曲。

道道曦光如同温柔的画师,轻轻地将斑驳的影子照在地上。原本静寂无声的石蒜花,好似早已捕捉到了这一份热情和浪漫,它不再羞涩地躲避和掩藏,而是以各自动人的妩媚来迎接,报以最为细腻而绚烂的回应。光与影的相互吸引和成就,就是林中最靓丽的风景。

漫步小径,仿佛行走在一个梦幻的殿堂里,千姿百态的石蒜花,金黄的、洁白的、紫色的都有,它们又像是遗落在翠绿织锦中的金籫或者钻戒,闪耀着迷人的光芒,高贵之中带着几分神秘。在晨光的轻抚下,这些小花渐渐苏醒过来,等待着每一位爱美的旅人,用自己独特的慧眼来捡拾和收藏。

这是一场花的大合唱,这是西湖边的私藏秘境,是专属于杭城早秋的神话。如果说杭城秋日的味蕾是被幽幽的桂香唤醒的,那么最早激发秋日视觉的就是这些石蒜花了!

公园里长得最多的是黄色石蒜花,如果再细分类型,这些应该叫“忽地笑”。这名字有些特别,因为它在开花之前,叶子不经意间凋零殆尽,而花茎像拨节的孩子个子越长越高,最后明艳的花儿就聚集在顶部,叶落和花笑都“忽地”而就,所有的故事好像都在一瞬间发生。

红色的石蒜花,学名叫红花石蒜,许多人更愿意叫它为彼岸花。也有人干脆将所有的石蒜都一古脑儿的统称彼岸花,将它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在赏花的时候,两个闺蜜小姐姐忍不住对着花各种摆拍,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姐对着她们喊话:这种花不能拍合影啊,小妹妹快快出来吧!

从花型和花色的辨识度上看,小说里常写到的彼岸花,一般分为红色和白色两种,红色的叫“曼珠沙华”,白色的叫“曼陀罗华”,它们的花期在7-9月及2-3月;花开时花瓣卷曲也似龙爪。忽地笑虽然多数为黄色,一年中集中在8-9月份开花。但它的花瓣向背部反卷,细细观察花瓣边缘褶皱的特征比较明显。

红色和金黄色石蒜的存在,并不是现在才有,它在诗人们的心中已长了一千来年了。唐代才女薛涛,后人称她为唐代四大女诗人,她的诗作《全唐诗》中收录了80多首。在《金灯花》一诗中,她很形象地描绘红色石蒜花:“阑边不见蘘蘘叶,砌下惟翻艳艳丛。”

石蒜花叶不同期,只见艳丽花丛而不见绿叶的独特景象,诗人看后也很惊讶。唐宋时候的石蒜花,多数的叫法是金灯花,并没有神秘兮兮的彼岸花意象。

宋朝的文学家晏殊写过好几首《金灯花》,比如“弱瓣坚须灿野光,成丛灼灼斗丹妆”,或者“小圃金灯满意芳,苞舒绛彩照煌煌”,都赞美了石蒜花红亮明艳的特点。

石蒜花不光色彩艳丽,形态雅致,适宜人们观赏,同时也很有药用价值。唐代有个叫白云仙人的道人,他就指出:“此草味教辛,仙家唤金灯。生服能治病,一载自身轻。伏砒砒能白,结汞汞转新。不然济人命,兼取汞中庚。”石蒜的毒性主要在鳞茎部位,含有多种生物碱,但它又是药材原料,有催吐、治水肿等功效。

古时候的石蒜好多在秋分前后就开得很盛了,那时就是好些人所说的“彼岸日”,所以把石蒜花叫作彼岸花是否与这个时间节点找个意象指代物有关。有时候,古人口中的彼岸花,又被冠以蟑螂花、老鸦蒜、一枝箭、野毒蒜、剃刀花等许多俗不忍听的名字,但都不如“彼岸花”这个名字背后隐藏的悲情传说更恐怖。

相传从前有两个年轻恋人,名字分别叫做彼和岸,但老天爷规定他们两个永不能相见。哪知这对恋人互相倾慕,终于有一天,不顾上天的规定,偷偷地相见了。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见面后,彼发现岸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而岸也同样发现彼是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他们一见如故,心生爱念,情比金坚,便结下了百年之好,决定生生世世永远厮守在一起。爱情很美好,结果很残酷。这段感情最终被无情的扼杀了。天庭降下惩罚,便让他们变成一株花的花朵和叶子,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

也有更悲情的传说,说彼岸花是自愿投入地狱的花朵,众魔不忍,遂同意让她开在黄泉路上,给亡魂们一个指引与安慰。所以,彼岸花被说成是冥界之花。特别是那一大片鲜红的彼岸花,远远望去就像是用殷血的鲜血铺成的地毯。

因为这些凄凉的传说,彼岸花自古以来就有浓浓的佛缘禅意,在佛经里说它是“开一千年,落一千年”,并且,“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穷根溯源起来,可能与彼岸花花叶不相见,或者是先花后叶,或者是叶枯后花再开的特点有关系,这种现象在植物中是非常少见的。

这从彼岸花的花语中也可看出些端倪来。在日本彼岸花的花语是悲伤回忆,让人无法直视的伤感;在朝鲜,彼岸花的花语是互相思念。在我国,彼岸花的花语既代表着优美和纯洁,又代表着分离、伤心。这些花语好像都与爱情有关,有一种难以言传的缠绵悱恻凄美落寞的情愫。

随着时代的进步,附着在彼岸花身上的文化元素也在悄然发生变化。人们更多的愿意剥离或削弱那种凄凄惨惨戚戚的成分,赋之以热烈似火浪漫满屋的意象。最具有说服力的佐证是人们开始追星一样的,喜欢到处种植和观赏这种独特的植物。

我国自黄河以南至海南岛都种有这类石蒜科的植物,成为分布广泛知晓面众多的一个花种。在日本,除北海道外,其他各岛均有分布,据传是跟随水稻一起从我国传到日本的,至今漫山遍野可以看到彼岸花开。巾着田曼珠沙华公园里有500万株彼岸花,可以说是日本彼岸花群生数量最多的地方。红成一团团火焰,铺就一张张地毯,波澜壮阔的彼岸花,成为秋季独特的风景线。

杭州在审美上也是个海纳百川兼收并蓄的城市。在四季不绝的百花园中,形形色色的石蒜花已越来越为大众所欣赏所认知,即使是红红的彼岸花,也早没有了传说中的味道。

杭州植物园几乎每年都举行石蒜花展活动。眼下秋风刚起的时候,玉泉鱼跃长廊的石蒜精品展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国内几十个精品让人大开眼界。我在长廊的另一端,还浏览了石蒜的摄影佳作展,摄影师眼中的石蒜花是这样的美轮美奂,无论是遍野盛开的云蒸霞蔚,还是单枝独秀的楚楚动人,都是实物观赏后的又一番视觉冲击!

联想起文艺作品中的彼岸花艺术意象,如由我国观众熟悉的演员田中绢代主演的一部日本喜剧片,中文译名叫《彼岸花》,讲的是主人公经过了一系列的互相折磨和矛盾冲突后,终于消除了父女两代人之间的隔阂,为相爱的恋人送上父亲的祝福。故事并不算新鲜,但影片借彼岸花之名,完全颠覆了它身上原有的悲情意味,在旧窼以外寄予了新的情感张力,使人们再也看不到花叶不相见的历史悲剧在年轻人身上重演!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只要有一颗敬畏自然、感悟美丽的心灵,就能领略大自然的美妙和神奇。不必在花和叶的互相守护中蹉跎岁月,再让思念流淌成春江之水,而是在命运的轮回中站成一束束的芳华惊艳,让周身散发出迷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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