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履生
全国美展实际上已经演变为全国青年美展,这是我们所必须面对的现实。出现这样的变化,固然有其中的种种原因,但一切都可以理解。因为在全国美展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在近20年来的发展和演变中,已经逐渐展现出一种约定俗成的风格、样式、面貌以及创作方法等,包括组织和展览的形式。有了约定俗成就有了习以为常。作为5年一届的全国美展,本来应该是5年内全国老中青所有美术家创作的优秀作品,这些优秀作品以专门为全国美展而创作的为主,那是无可非议,但也不能排斥5年中产生的优秀作品,包括很多老画家、知名画家在5年内创作的一些重要作品,这些重要作品包括在国家重大创作工程中以及各省区重点创作工程中出现的作品,还有各种专题如“丝绸之路”“一带一路”等展览中出现的优秀作品——这才是全国美展应有的整体面貌。
从1949年第一届文代会的展览(第一届全国美展)来看,有相当一部分入选者也是年轻的画家,他们曾经是这一届展览中的画报、窗花、剪纸、洋片、漫画、木刻年画以及其他一些新兴画种的作者,而这些画种都和战争时期的艺术发展有着紧密的关联。这个时候的“未名”,可以理解的是因为一些有名的画家没有从事这一方面的创作(工作)。可是,今天的所有画种都是老中青三代的艺术家同在一个舞台上。当然,今天的全国美展与过去有很大的不同,有很多方面的不同。今天的状况实际上是一个历史累积的结果,并不是因为第十四届全国美展才出现这样的问题,而这种日积月累的历史积淀,未来可能会越来越严重,问题也会越来越明显。
对于青年美术家来说,参加全国美展的意义非常重要,因为他们的前辈和老师给他们做出了表率,前辈和老师也是这么过来的,只不过他们的前辈或老师没有经过为了全国美展获得过悉心指导,也没有参加过专门培训。而一画定终身则好像是一种规律,许多美术家在年轻的时候都是通过全国美展而实现了“鲤鱼跳龙门”。因为参加了全国美展,因为获奖,对专业的发展等很多方面带来了直接的影响和帮助。这也可以说是另外一种表现的利益驱动。可以看到的是,当代美术界的各个单位,不管是院校、画院或者美协等,相当一部分的领导者也都是因为全国美展而奠定了早期的声名以及影响到后来的名声。面对着一届又一届入选的青年美术家,或者称为“未名”美术家,他们从未名到有名,也就是因为一次全国美展而奠定了基础,成为华丽转身的一个重要节点。而与之相应的已经功成名就的画家对全国美展没有兴趣,这只是现象或问题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他们与青年画家同台竞技,同样拼搏在一座独立桥上,如果不能入选的话,可以说是一次比较大的打击,显然,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就不会有第二次,其心理状况也是可以理解的。因此,不如放弃这一平台。退一万步,这些中老年美术家即使入选了而不能获奖,实际上也不能增加多少荣光,因为,他们基本上都已经是教授和一级美术师,也都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却已无上升空间。面对入选的附加值的降低,倒不如不承担任何风险,将这一舞台拱手相让给青年美术家。
全国美展的实际状况和最终结果是由评委来决定的。既然是评选,都有因人而异的误差,而这样的误差也是客观的存在。评委的产生,一般来说都是各个专业领域中的领头人,包括各主要美术单位的领导。作为评委成员中的美协各艺委会的主任,其原则上规定过了60岁就不能连任,在前不久中国美协14个专业艺术委员会集体换届中,上位的年龄则截止到1963年。这些主任们在全国美展的评委中就有一席之地,是由专委会的性质决定的,所对应的是各画种和展区,也有一定的合理性。而这样一种评委的构成,实际就造成了全国美展中的孙子评爷爷、儿子评父亲、学生评老师的状况,那功成名就的老美术家脸面如何放?不能入选的实际状况所带来声誉的影响更是可以理解的。“让贤”是中华民族的美德之一,长江后浪推前浪,国人常讲“礼贤下士”,可是,“礼贤下士”的出处后面还有一句“圣人垂训”。现在“礼贤下士”在全国美展中有了平台以及具体操作的办法,然而,“圣人垂训”却被忽略了。如果全国美展在制度设计上能够完整的呈现“礼贤下士,圣人垂训”,则是有益而无害,那全国美展的公信力也会大大加强。
全国美展有各地美协的协助和支持,各地青年美术家的积极参与。他们积极地备战全国美展又催生了各种针对全国美展的国展班、培训班、研究班等,他们的研究从题材到形式、内容、画法,都是针对这几年流行的风尚,针对上一届全国美展获奖作品的方方面面,锚定的是入选的一种可能性。显然,青年的好学表现出了青年美术家的特性,他们能够为了入选而很快地融入到从众的行列,这就是一种可塑性,而这一特性正是全国美展所需要的。加上,他们比那些著名的老画家更善于利用影像资料,更能够熟练地运用数字技术,玩转Photoshop的挪用和拼接,虽然其结果是人物造型僵硬了一点,可是以其精雕细琢的弥补,也能够获得评委的青睐。但他们却遗忘了艺术的本真,也没有针对个性和特色,往往成为昙花一现。而全国美展上出现了很多历史上曾经有过的题材,今天的青年画家重新画一幅,而评委中相当一部分人并不知道这一题材历史上曾经有过。比如高铁穿越深山,从第十三届到第十四届都表现了,还有在户外公共空间画壁画,从上个世纪50年代到第十四届,所反映的现实与现实的问题是如何表现时代的变化。作为一种基本的判断,不可能只看当下全国美展中的这件作品,就画论画,还要调动知识的储备,联想到曾经有过的那些作品,以防止成为今不如昔的直接证据。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在历年来的全国美展中,每一次全国美展中都会出现一些新人,包括美院的应届毕业生,从50年代后期、60年代开始就陆续的出现,甚至出现了70年代中全国美展上青年画家给老画家改画的问题。这种因为时代的局限所造成的状况与当下的实际情形又有着本质的区别。今天的全国美展如果基于艺术的考量,如何让它能够代表5年来中国美术创作的最高成就,而不是一种主流的风格和样式,同时要兼顾到艺术发展中的各个方面,这有一定的难度。当然,认识全国美展的问题,需要客观地来看待它。需要重视,但也不能过分地重视,因为过分了就不可避免地会带来客观存在的合理性的问题。面对功成名就的老美术家的集体缺席(或许有几位参加,那也淹没在整体的海洋之中),面对全国美展实际变成了全国青年美展,是需要面对和解决的现实问题。毕竟这些功成名就的老艺术家在某一方面已经表现出了突出的成就,而他们的作品也反映出了当下创作的较高水平。以中国画来说,很多的老画家到了70岁以后,不管是山水花鸟、人物,很多方面都可能表现出一种成熟的风格,而不是全国美展所需求的那种流行的样式。可是,他们这样一种经过几十年积淀的绘画风格和成就,怎么能简单地排斥在全国美展之外。如果第十四届全国展入选黄永玉先生2021年创作的《李时珍先生随想》,相信不仅能够改善全国美展参展画家的结构,也能够为第十四届全国美展增添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