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唐佳燕

9月5日，上海综合格斗女运动员徐女士遭遇男子周某强制猥亵。9月7日，上海静安警方发布通报称，案发当日周某被警方依法刑事拘留。据报道，徐女士小学六年级进入体校学习柔道，获得柔道黑段，曾多次代表国家队参赛，退役后转型成为一名综合格斗选手，在多项格斗赛事中取得过优异成绩。徐女士接受采访时称：“当时想打他，但怕把他打残废，所以选择报警。”

这则新闻引发网民热议：遭遇猥亵时，女格斗运动员如果打伤对方，会承担责任吗？普通女性在面对侵害时应该如何在法律限度内保护自己？

北京市汉鼎联合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何智娟律师告诉极目新闻记者，一般轻伤不可能构成防卫过当，在防卫过程中，也不用特意担心造成重伤，因为重伤的标准是很高的。在面对不法侵害时，可以将重心放在如何保护好自己上。江苏法德东恒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蓝天彬律师也表示，女格斗运动员面对男子猥亵时，反击属于正当防卫。

致对方轻伤不属防卫过当

有网友担心，本案中，女子是格斗运动员，如果她反击对方致其轻伤，是否涉及防卫过当？

对此，何智娟律师指出，刑法第二十条第二款规定：“正当防卫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的，应当负刑事责任，但是应当减轻或者免除处罚。”一般来说，轻伤是不可能构成防卫过当的“重大损害”后果的，因此不构成防卫过当。

“但即使是轻伤，也和普通人理解的轻伤不同”，何律师指出，轻伤是指对人身健康有中度伤害的损伤，包括轻伤一级和轻伤二级。轻伤一级的标准包括皮肤创口或疤痕长度超过20厘米，头皮撕脱伤面积占据50平方厘米以上等。轻伤二级的标准包括肋骨骨折6根以上、四肢长骨骨折等。一般赤手空拳的普通女性很难造成对方轻伤。在本案中，如果本身是格斗运动员的女子回击一拳，对方倒地不起，即使构成轻伤，也属于正当防卫。

如果重伤对方，将对方打死或者打残，还能算正当防卫吗？

何智娟认为，女子作为专业人士，如果蓄意重击男子太阳穴等身体部位，甚至一拳致死，是可能会涉及防卫过当的。但是如果女子回击一拳后，男子拿出凶器还手，事态就升级变成了行凶，此时女子再还击，也不属于防卫过当。因为根据刑法规定：“对正在进行行凶、杀人、抢劫、强奸、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不属于防卫过当，不负刑事责任。”

反击还手不算互殴

还有网友担心，普通女性反击猥亵方是否可能被判定为“互殴”而不是防卫行为。

何智娟律师指出，作为普通女生面对不法侵害时，还手不构成互殴，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正当防卫。

对于司法实践中如何区分正当防卫和相互斗殴，何智娟律师举出“两高一部”发布的《涉及“正当防卫”的七个典型案例》中的陈天杰正当防卫案来说明。此案中，陈天杰的妻子被调戏，多人先后冲过来对陈天杰拳打脚踢，继而持械殴打陈天杰。法院裁定，陈天杰在被殴打时，持小刀还击，致1人死亡、1人轻伤、1人轻微伤，属于正当防卫，依法不负刑事责任。

“陈天杰持刀捅伤被害人时，正被人持械殴打。他是在其妻子被羞辱、自己被打后为维护自己与妻子的尊严、保护自己与妻子的人身安全，防止不法侵害而被动进行的还击，其行为属于防卫而非斗殴。”何智娟律师指出，正当防卫与相互斗殴在外观上具有相似性，但性质存在本质差异。对于因琐事发生争执，引发打斗的，在判断行为人的行为是互殴还是防卫时，要综合考量案发的起因、对冲突升级是否有过错、是否使用或者准备使用凶器、是否采用明显不相当的暴力、是否纠集他人参与打斗等客观情节，准确判断行为人的主观意图和行为性质。

面对不法侵害可还击

那么，遇到类似的猥亵案，女生如何在法定范围内反击？

何智娟律师表示，该名女子格斗运动员是在考虑到了对方不会有进一步伤害的情况下，并且报警保护自己和其他女性的安全，才放弃回击的。实际生活中，面对猥亵等不法侵害，女性肯定是可以还击的，这是法律赋予我们的正当权利；并且在防卫过程中，也不用特意担心造成重伤。“重伤的标准是很高的，普通的一拳、一巴掌，一般是不可能造成重伤的。”

何智娟律师举例说，2020年，王某在醉酒的情况下多次强行对潘女士实施搂抱、亲吻，期间潘女士均予以反抗并用手推开了王某。潘女士最后一次推开王某后，王某直接仰倒跌在了地上，昏迷不醒，并于13天后确定抢救无效死亡。经鉴定，王某符合跌倒头枕部着地导致严重颅脑损伤死亡。广西壮族自治区象州县人民法院一审认为，本案中，王某违背潘女士的意愿，对潘女士实施搂抱、亲吻的行为，构成对潘女士的性骚扰。潘女士推开的行为属于本能反应，并未超过必要限度，属于正当防卫，依法不应承担民事责任。

“这个案例也启示我们，如何在法定范围内反击。”何智娟律师介绍，现行刑法的防卫限度同时包含“必要限度”和“重大损害”两个方面的内容。例如在制止猥亵时，若直接拿起刀具砍杀，则属于明显超过必要限度。但是，仅仅是用砍杀进行威胁，不代表防卫过当，因为防卫过当还要求结果上的“重大损害”。只是造成不法侵害人死亡、重伤时，才可能属于防卫过当。但即使是致人死亡，也不一定就属于防卫过当。因此，在面对不法侵害时，可以将重心放在如何保护好自己的权益上，而非“我还手是否会构成防卫过当”，导致束手束脚，反而受到不法侵害。

蓝天彬律师也表示，防卫是否“明显超过必要限度”，应当综合不法侵害的性质、手段、强度、危害程度和防卫的时机、手段、强度、损害后果等情节，考虑双方力量对比，立足防卫人防卫时所处情境，结合社会公众的一般认知作出判断，在判断不法侵害的危害程度时，不仅要考虑已经造成的损害，还要考虑造成进一步损害的紧迫危险性和现实可能性，不应当苛求防卫人必须采取与不法侵害基本相当的反击方式和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