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记者宋浩郭楠
张佳玮,自由撰稿人、专栏作家,著有《艾弗森传》《迈克尔·乔丹与他的时代》等,译有《苏菲的世界》《查特莱夫人的情人》《莫奈:逐光者》等。在自媒体号上,他写武则天对狄仁杰的感情,明天写勒布朗奥运会MVP、后天聊卢浮宫里的《蒙娜丽莎》,收获众多粉丝。
他被粉丝称为“张公子”。9月15日,张佳玮携新书《三国气度》做客钱报读书会,在纯真年代书吧(宝石山店)与读者分享“三国故事为何魅力无穷”。
现场挤满了张公子的粉丝,有的是体育粉、有的是艺术粉、还有的因为文学喜欢他。读者交流环节,粉丝的提问五花八门,有的问马刺队、有的问贡布里希的艺术史、有的问金庸小说里的灵感来源,有的问《繁花》里的意难平……
谈到三国,张佳玮说,相信大家都有类似经历——作为80后,张佳玮小时候从连环画、电视剧里看三国,后来又看小说。读三国故事,常常感叹蜀汉政权了不起。
作为古典四大名著,成书于明代的《三国演义》对中国、对整个东亚文化圈都影响深远。但小说《三国演义》有一个微妙的结构,体现了文学的视角。
真实历史上的后汉三国,是从184年黄巾起义到280年三国归晋,一共96年时间。而小说《三国演义》120回中,前34回讲了黄巾起义、官渡之战等前30年的故事;最后13回讲了后面40多年的故事。中间27年的事情,从诸葛亮出山到星落秋风五丈原,则用了73回的篇幅。
可见,小说中间大量篇幅用来塑造主角人物,主角去世后尽快收场。从这个角度来说,《三国演义》是悲剧结尾,主角并没有成功,最后三国归晋是一种萧然的结局。
真实历史上的三国,主角是曹魏。全国十三州,曹魏从青州到凉州占了九州半,孙吴占扬、荆、交三洲,蜀汉仅占益州一州。但《三国演义》会把刘、关、张、诸葛作为主角,把这个割据政权描述成一代传奇,这是这本小说的魅力,也是文学的魅力。
历代对三国的评价高低,其实有变化。
《三国志》的作者陈寿,是西晋时人。西晋继承的是曹魏的传统,因此陈寿评价曹操为“天下之杰”,评价刘备“机权干略,不逮魏武”。承认刘备厉害,但还是不如曹操(魏武帝)。
西晋之后,十六国时期,石勒评价历史人物,对刘邦他很佩服,原作韩信一样的手下;对刘秀他觉得可以共同驰骋中原,争夺天下;对于曹操、司马懿父子,他很看不起,从孤儿寡母手里抢到江山,他不屑于做。
东晋时,到了东晋,司马懿的曾孙简文帝司马昱,死之前写遗诏,希望权臣桓温以诸葛亮为榜样,辅佐新君。司马懿熬死了诸葛亮,最后司马家得了天下。但他的子孙却希望臣子像诸葛亮一样,而不希望出现司马懿、司马昭这样的权臣。“来自对手的肯定,才是真正的肯定”。
到唐代,李世民征辽东,问李靖随他出征,李靖表示自己年纪大又有病,恐怕累死在路上。李世民拍着他的背勉励他,当年司马懿也又老又有病,但还是能自强,为曹魏立功呢!李靖冷汗直流,立马表示,请求带病出征。司马懿装病瞒过曹爽,发动政变,李靖不想被比作司马懿,“可见唐朝时司马懿的名称臭了。”
而诸葛亮,在杜甫的笔下,则是“三顾频频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巾”。
张佳玮继续说,到宋朝,小孩听人说书,听到刘备赢了就笑,听到曹操赢了就不高兴。苏东坡看了,感叹说“可见君子小人之泽,百世不斩”。
到元末明初有了《全像三国志评话》,到明代《三国演义》,完全是以蜀汉作主角。千百年来,蜀汉被拔得很高,在广大读者中深入人心。“大家心里都有杆秤,比起成王败寇,还是希望看到仁厚侠义的故事。”
从《西游记》中孙悟空大闹天宫,到《三国演义》刘关张桃园结义,在民间广为流传的这些小说,佩服的是不折不挠的人、鞠躬尽瘁的人。这就是三国气度。
1800年来,三国有着各种各样的“二次创作”,有的“二创”比三国正史还要动人,这里面寄托着大家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对假丑恶的鄙夷。在《三国气度》中,张佳玮从小说到历史,分析是正是三国时代的“君子小人”的魅力。
分享结束,张佳玮把大量时间留给提问,他开玩笑说,希望男生不要直接提问“勒布朗和库里那个牛”。
第一位提问的是张佳玮的体育迷,喜欢篮球,跟着张佳玮入了很多坑(网络语,坑即兴趣圈),也喜欢跟着张佳玮读金庸。他提问的是电视剧《繁花》中的意难平?
张佳玮分享了自己的见解。张佳玮感慨,自己是亲眼看着《繁花》的时代过来的。“繁华描述的1993年,某种程度上是王家卫写给那个时代的上海和香港的情书。”出生于上海的王家卫,童年跟随父母去香港,在张佳玮看来,王家卫对上海和香港都是模糊的印象。《花样年华》等早期作品中,也能看到王家卫对双城的这种模糊印象。
“相信大家自己也有感觉,童年时期对故乡的印象,后来渐渐已经变了,称为一种带着滤镜的风景。正如博尔赫斯说的,每个人都在以各种形式写自传。王家卫也是这样。
有读者提问金庸小说相关的,他觉得乔峰打死了阿朱,实在是太戏剧化了,“塞上牛羊空许约”。乔峰当时为什么不直接问段正淳呢?
张佳玮认为,金庸把乔峰当作古希腊神话中的英雄赫拉克勒斯写的。赫拉克勒斯完成了十二伟业,智光大师说乔峰,力创九人才当上丐帮帮主,历代帮主从来没这么难的。希腊史诗塑造人物的方式,“就是上天要搞你,你完全没办法,比如俄狄浦斯也是一样”,命中注定。金庸把乔峰往这个方向写,大概是先有希腊神话式的悲剧结局,再往这个方向写。
还有10后的小朋友问张佳玮,为什么自己读了好多历史、小说,还是提高不了作文分数……
不知不觉2个多小时过去,天色已暗,读者还有好多问题想交流。张佳玮为读者签名。
值得一提的是,读书会开场,我们播放了电视剧《三国演义》片尾曲、毛阿敏唱的《历史的天空》。
张佳玮说,这是王健老师的歌词,她2021年刚去世。在《三国气度》一书的尾声,张佳玮单独分析了《三国演义》中王健创作的歌词,从“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到“这一拜”,从赤兔马出场时的《烈火雄风》到刘备携民渡江的《民得平安天下安》,从赵云的《当阳常志此心丹》到关羽单刀赴会的《江上行》,王健的歌词为电视剧增色,不少神来之笔。
最后,张佳玮说,大历史的视角往往是“古今多少事”(出自片头曲,明代杨慎《临江仙》),而王健老师的歌词、老《三国》的视角,却是“长江有意化作泪,长江有情起歌声”(出自片尾曲,王健《历史的天空》)。因为有情有意,所以对每个个体的人有眼泪、由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