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峰
二十世纪的书法名家,康有为以气势逼人,沈增植以奇崛立世,弘一法师以空灵入境,谢无量则率真自然,尽显魏晋风骨。谢无量独创“孩儿体”书法。这种看上去稚拙,实则博大精深的书体境界,靠的是内在学养和功力的支撑,正如他的这句诗所概括的那样:“少年忧世成狂疾,老至无能始达观。”
最近,“法海圆融——谢无量书法展”在京举行,引起了书法界、文博界的广泛热议。
谢无量(1884-1964)四川乐至县人,原名蒙。字大澄,号希范,后易名沉,字无量,与马一浮的“浮”相呼应,别署啬庵。是现代史上声名显赫的社会活动家、学者、诗人、书法家。他曾任孙中山大本营的秘书长、参议长,黄埔军校教官;新中国成立后,又任中央文史馆副馆长、中国人民大学教授。1956年,受到毛泽东主席接见。谢无量先生在文学、史学、哲学、经学多方面均有卓越成就,所著《中国大文学史》《中国哲学史》《楚辞新论》《佛学大纲》等影响深远。谢无量的书法,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就受到了文化界广泛关注,但由于个性太强,长期争议不断,许多人看不懂。而当代书坛对其也经历了一个长期的认识过程。1980年,全国首届书法展,四川省报送谢无量书法作品,结果被主办方两次拿下,无缘参展。但20年后,《中国书法》杂志将谢无量与康有为、吴昌硕、于右任等被评为“二十世纪十大书法家”。今天,对谢无量书法的评价,显然会站在新的艺术史高度,更加理性、客观。
融合“北碑南帖”
谢无量是清代以来第一位融合“北碑南帖”的书法大家。“北碑南帖”观点最早由清代阮元提出,之后由包世臣、康有为进一步理论完善。但放眼阮元以来100多年,除谢无量,几乎没有“北碑南帖”融合的成功案例。赵之谦、康有为、于右任曾成功地融合碑帖,创建碑行书,但这里融合的行书与“二王”无关。而沈尹默、白蕉的行书是“二王”的纯粹复古,与北碑没有关系。谢无量的行书既有“二王”的流美逸气、宋人行书的烂漫多姿,又有北碑的稚拙苍涩、朴厚内敛,是典型“北碑南帖”的融合。这一点,放置书法史是有重要意义的。他的这一贡献也得到现代书法史上碑帖两派阵营的一致好评。于右任说:“(谢无量书法)笔挟元气,风骨苍润,韵余于笔,我自愧弗如。”沈尹默说:“无量书法上溯魏晋之雅健,下启一代之雄风,笔力扛鼎,奇丽清新,株守着岂能望其项背。”
独创“孩儿体”
谢无量创立个性独具的“孩儿体”书法。这种书法的美不在外表,而是来自生命本真的“复归于婴儿”的一种纯粹、自然、真淳,是生命与书法合一的极致艺术,代表着中国书法与艺术的极高境界。放观历史,这种书法代不乏人,如古代有晚年怀素、八大山人和日本的良宽,近现代则有弘一、鲁迅、黄宾虹及晚年林散之。这些大师的不少“孩儿体”代表作往往出现在晚年或生命涅槃之际,如怀素晚年《小草千字文》、良宽《天上大风》、弘一绝笔《悲欣交集》、林散之绝笔《生天成佛》。谢无量“孩儿体”书法建立在技近乎道的笔墨技法、绚烂归于平淡的人生、郁郁芊芊的学养之气。作为书法家,谢先生出碑入帖,遍临古代碑帖,技法精熟。谢先生人生早年曾绚烂至极,中年之后,潜心学问,传道授业,归于平淡。谢无量又是学术大师,其笔墨间的学问之气,一如黄庭坚评苏轼书法:“学问文章之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之间,此所以他人终莫能及耳!”谢无量的“孩儿体”书法成熟期在70岁以后,苍老、朴拙、淳厚、天真,实现了真正的天人合一、人书俱老。此次展出的《法海圆融》写于去世之前不久,此时谢老已八十岁,字里行间,铅华洗尽,寂静无声,堪称生命的绝唱,与弘一大师《悲欣交集》有异曲同工之妙。
今天,无论是融合“北碑南帖”,还是表现“孩儿体”真境,其实出现这样的书法家很难。这其中的原因既归于传统的人文环境的逐步丧失,也归于很难再出谢无量、鲁迅、弘一这样的旷世奇才了。
扇面《集南台寺》
(约57岁)
释文:万里桥边水浅深,廿年重到一沉吟。许瓢未改逃尧日,墨茧空惊救宋心。细路孤花擎晚色,故人清酌霁秋阴。眼前忧乐寻常在,谁道浮云变古今。廿四年还成都集南台寺之作。穆庵诗老无量。
行书杜诗
条幅
释文:肠断春江欲尽头,杖藜徐步立芳洲。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
杜句无量
行书扇面赠《履安先生》
79岁
释文:雪压枯条脉未抽,春寒憀慄作春愁。却思绿叶清阴下,来此曾闻黄栗留。老来何与青春事,闲处方知白日长。自恨乞身今未得,齿牙浮动鬓苍苍。履安先生无量
行书《渔家傲》
释文:万木霜天红烂漫,天兵怒气冲霄汉。雾满龙冈千嶂暗,齐声唤,前头捉住了张辉瓒。二十万军重入赣,风烟滚滚来天半。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不周山下红旗乱。渔家傲无量
行书五言联《检书看剑》
释文:检书烧烛短,看剑引杯长。凌甫先生正谢无量
行书七言联《墨花芝草》
约67岁
释文:墨花点笔晓云湿,芝草入簾春雨香。裔孝先生正无量
行书横幅《法海圆融》
80岁
1963年,谢无量为鉴真和尚纪念册题词“法海圆融”。陈雪湄教授的评价更为恰当:“‘法海圆融’四个大字,圆劲淡雅,一如汉隶,几行小字,虽微欹侧,隐然亦有墙壁,而字字生动,光艳照人,行间布置,亦有法度,给人以清新俊逸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