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伦怪物》|每日一书

新京报 2024-10-09 13:40:32

版本:火与风|上海译文出版社

2024年8月

推荐理由:

怪物,披着人皮的怪物,在人群中行走,他们窥伺着、等待着,攫住某个时机去吞噬人命,犯下罪行,而他们所隐身人群的这世间,便是滋生怪物最好的巢穴,或者说,它本身就是一个怪物——魏玛共和国,一个从战败泥淖中诞生的古怪政权,四年的战争以及最终像榔头一样砸在每个人头顶的战败,不仅吞噬了千万生命,残毁了千万肉体,更腐蚀了千万灵魂。从战场归来的杀戮野兽,因经济萧条而失业的流浪汉,在左右极端撕裂的政治光谱中活跃的党派打手,无一不在加剧这个巢穴中怪物的数量。暴力在街头公开上演,仇恨会在没有征兆的时刻猝然爆发,街角、餐厅、影院、舞池、浴场,刀子抽出,拳头挥舞,棍棒乱飞,怪物们群聚而来,也可能独行独往,只留下淤青、鲜血以及尸体。

那么,如何将怪物从人群中辨认出来?

《巴比伦怪物》讲述的就是魏玛德国时代形形色色的怪物犯下的罪行,以及那些将他们甄别出来的怪物抓捕者——柏林刑警的故事。就像作者陆大鹏在序言中描述的那样,也许人们会对魏玛时期的警察时而挥舞警棍敲打左翼游行者,时而抓捕极右暴行犯感到惊异,分不清在这个撕裂的政权中,警察究竟是哪一派的打手,但这恰恰说明,德国的警察制度展现出了一种极强的稳定性,承受住了战争、革命与政治社会撕裂的震荡,让它可以从帝制到共和国时代可以近乎无痕地过渡。

本书的主角柏林警察局谋杀调查科的探长甘纳特对此最是感同身受。全书开篇的那起由他侦办的酒馆老板娘被杀案,发生在战争末期的1917年,最终被破获却已经到了1925年,无论是战败、帝制覆灭、共和政体成立、政权的更迭都没有让这起普通的杀人案沉入混乱的社会泥海中,警察工作的连续性并未遭受破坏。尽管战后德国的社会上怪物横行,街头血斗甚至时或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但警察依然在恪尽职守,公务员化的警察制度要求他们对形而上的国家的效忠,让他们在很大程度上超越了党派政治。在柏林革命期间,尽管警察局被左翼的斯达巴克同盟占领,但常规警务工作依然进行,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当柏林街头党派械斗枪战最激烈的时刻,甘纳特依然像往常一样调查阿德龙饭店的谋杀案——日常的工作依然在进行,并无变改。

尽管警察努力维持着日常工作的进行,但就像阿德龙饭店谋杀案的凶手是打着在政治血斗乱象中浑水摸鱼的如意算盘一样,柏林的罪犯们,却是这一非常社会巢穴才能滋生出的怪物,因此,在书中,我们看到了断臂连环杀手约翰·迈尔,因受伤和失业而心态扭曲的杀人狂,还有弗里德里希·舒曼,战争让他能打着保卫祖国的旗号坦坦荡荡地肆行自己的杀戮欲望,当战争结束后,战场上杀戮的惯性驱使他成了令人生畏的连环杀手。在战后柏林贫穷肮脏的底层角落中,终于为格罗斯曼这样的恶棍提供了犯罪的温床,他将从魔窟中骗来的可怜女性“砍成小块,全都烧掉”,在极右翼猖獗的汉诺威,臭名昭著的杀人犯哈尔曼会把无家可归的少年蹂躏致死后做成香肠。

怪物犯下罪行,警察抓捕怪物,血腥、暴力,党派政争和械斗枪战,革命的咆哮和极右翼的叫嚣,都成了这些怪物们罪行舞台充满刺激和兴奋感的背景音——讽刺的是,如此光怪陆离的怪物表演,却在纳粹掌权后忽然“销声匿迹”了——至少报纸上那些连篇累牍的犯罪报道消失了,这给人造成了一种纳粹涤荡罪恶,河清海晏的幻象,但怪物并未真的消失,他们只是不再成为了舞台上吸引人的主角——纳粹这一怪物将人人都变成了怪物,也就无所谓谁更是怪物了。

撰文/李夏恩

编辑/张婷

校对/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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