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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小说中有一个奇特的文化现象，那就是我们的侠客们，尤其是汉人侠客们，热衷于“窝里斗”。

这种“窝里斗”不仅仅指的是自己门派、帮派、组织中的窝里斗，更指的是民族仇恨当下，汉人英雄侠客们却不以最重要的民族仇恨为重，偏偏热衷于汉人自己的仇恨，也就是“窝里斗”。

那么，一直追捧儒家学说的汉人们，或者一直把民族大义放在首要的侠客英雄们为什么会出现如此本末倒置的现象呢？

当然，需要特别补充的是，这种“窝里斗”现象不止于金庸武侠小说，不止于武侠小说，不止于“汉人”，也不止于国内……

1985年8月，台湾作家柏杨《丑陋的中国人》出版，他之前也提出“窝里斗”理论，提出中国人是热衷于“窝里斗”的，当然，《雪山飞狐》出版远远早于柏杨的理论。

注：本文以金庸先生经典版为准。

《飞狐外传》中有一个让人瞠目的现象：“四大护卫”的主人李自成被清兵和吴三桂逼上绝路，“四大护卫”却更热衷于自己内斗。

在《雪山飞狐》中，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引清兵入关，九宫山一战大败李自成，逼得李自成假装身死，隐姓埋名。

当时李自成的贴身四大护卫，胡苗范田被乱兵冲散，只有武功最高的胡护卫杀了个小兵冒充李自成，护着李自成逃走，自己又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号称自己杀了李自成，投奔大汉奸吴三桂，伺机给李自成报仇。

胡护卫所谋比较大，要抓住吴三桂证据，协助吴三桂造反，让皇上灭掉吴三桂九族才算是报了李自成的血海深仇。

其他三大护卫一开始不知情，后来生死之战后，了解了胡护卫的苦心之后，自愧都自杀。

这一段尚可理解。但是，后续发展，四大护卫的行为就不可解了。

后来，百年之中，四大护卫只会相互残杀，从未停止。

如果说第一代人的误会是为了“大义”所在，那第二代，第三代的仇杀就毫无“大义”可言了。

这期间，四大护卫及其后人们仿佛已经忘记了李自成真正的仇人是谁，忘记了他们共同的敌人是谁，更忘记了作为汉人，是否应该加入抗清这样更为宏大的战争之中。

百年来，四大护卫及其后人一事无成，只会窝里斗。从苗、范、田一致对胡，慢慢演变成了苗、范、田对胡，加上苗、范、田之间的内斗。

更为甚者，为了功名利禄，为了报仇，为了大宝藏，田归农和范帮主接近满清，或者说投靠满清，以此对付苗人凤和胡斐。

还有不可解的是，苗人凤明明面对着满清侍卫这样的大敌（要致自己于死地的满清侍卫），却不顾大局，死死揪住胡斐不放，跟胡斐死生决斗，反而放过了满清侍卫。

而天龙门内部的斗争，南北二宗的勾心斗角，师兄弟之间，师徒之间，男女之间的尔虞我诈。其阴险毒辣，让人瞠目结舌。

百年之中，大家记住的只有仇恨，宝藏的秘密。至于清兵入侵，战火之乱，哪还有半分理会？

在《飞狐外传》中，当一众人互相残杀，手足相残，同门相残时，手中闯王军刀的刻字“杀一人如杀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早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

也许，这就是一直以来，汉人的特色（当然，其他人也有）。

图1 雪山飞狐

《倚天屠龙记》中，中原被元兵所占已久，六大门派不去忙着驱元兵，救百姓，只忙着与真正抗元的明教为难。

中原六大门派，一直号称降魔除恶，维护武林正义，维护社会正义。

但是，面对真正的魔和恶，六大门派却置若罔闻，不闻不问。

元朝占领中原，残暴对待中原百姓，中原百姓位于社会底层，饱受不公正的待遇，正所谓水深火热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却只有被称之为“魔教”的明教中人敢于站出来，抗击元朝的残暴统治。

而所谓的代表正义的六大门派，却只会打着伏魔除恶的口号，攻击明教。甚至被赵敏抓到大都，差点被一网打尽之后，也还是从来没有敢于抗元。

就是在少林寺被元兵围困，在明教教主张无忌的带领下，杀出元兵重围，六大门派也只是如鸟兽散。

所以，在民族仇恨，国家利益，百姓生死，在真正的“大义”面前，所谓的侠客们只是停留于口头，他们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同门之间，不同门派之间的恩怨中。

图2 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

《射雕》和《神雕》中，除了王重阳和全真教忙着抗金抗元之外，“大义”面前，“乾坤四绝”尽是碌碌无为之辈。

在《射雕英雄传》中，王重阳还只是一个为了停息武林纷争费尽心思，修心养性的一代宗师。

但是，到了《神雕侠侣》中，对王重阳进一步细笔描写，我们才知道，这位武林第一高手同时还是胸怀天下的抗金英雄。年轻时候的王重阳组织义师，反抗金兵，这番宏图大业，远非武林中人可以相比。只是在朝政昏暗壮志难酬的情况下，才退归江湖，做了道士，后来隐退到“活死人墓”。

这位天下武功第一高手，不仅只是埋头武林，而是轰轰烈烈，保家卫国，做下了一番大事业。

此时，当我们再看其他那些武林中人，多则随手做做善事，杀富济贫，少则明哲保身。

就算是最为正义的洪七公，也就是带领着丐帮随手做做善事，从来没有听说抗金、抗元。

一国之君的“南帝”，本来可以做一番大事业，却在战乱之际，因为儿女之事做了和尚，成了一灯大师。

黄药师和欧阳锋更不用说，一个“东邪”，一个“西毒”。

而这四个人，在《射雕英雄传》中，基本上就是为了抢夺武林第一的名头，争夺《九阴真经》，也就是“窝里斗”。

在《神雕侠侣》中，这四个人成了闲云野鹤，遍地饿殍，根本看不见。

图3 射雕英雄

在金庸世界中，我们记得住的“为国为民”的大侠只有郭靖一人。

真正抗击元兵，还我河山的只有张无忌和明教。

为了两国百姓，止息战火而甘愿牺牲自己生命的只有萧峰一人。

我们忘不了木卓伦和霍青桐的“抗暴应战，神必佑我”，也忘不了只会迂回，从不敢正面作战的红花会首领陈家洛。

更忘不了日月神教和“五岳剑派”对峙之时，日月神教的分裂，华山的“气宗”、“剑宗”的生死决战。

英雄无奈“窝里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