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合格的穿越女,我谨记网友教诲——
杀反派一定要挫骨扬灰。
不!要掺了水泥糊墙里,防止他卷土重来。
我招呼侍卫把沈厌生的尸体往火堆里拖。
「烧!赶紧烧,把他给本小姐烧成渣渣灰!」
可下一秒,本该气绝身亡的某人慢悠悠坐起,笑着勾了勾唇。
「烧谁?」
「沈郎呀,我怕睹尸思人,怕仇家把你尸首抢去,想烧成灰带在身边。」
我滑跪,抱着他哭得梨花带雨,鼻涕糊了他一腿。
看到沈厌生坐起来的那刻,我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杀手的刀太钝,焚尸的速度太慢,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烧谁?」
因为失血过多,又昏迷多日。他面色惨白,虚弱地撑着身子坐起。
几乎被捅成筛子都没死。
我真想现在叫人把他一锄头打晕,但鬼知道反派有没有杀手锏,如果绝地反杀,我就更惨了。
他瞥了一眼踹倒的墓碑和被刨开的坟。
我心突突直跳。
大女子能屈能伸,我一个滑铲跪倒在他脚边,抱着大腿痛哭流涕。
「沈郎呀,我怕睹尸思人,怕仇家把你尸首抢去,想烧成灰带在身边。」
「是吗……」
沈厌生扯了扯嘴角,语气阴恻恻的。
「那两年前,又是谁将我推入山崖?」
「裴娩,你为何如此狠心?」
明明他看起来如此虚弱,向我走来时,周身气势依旧骇人,我完全动弹不得。
他扣住我手腕,死死将我按在怀中,不给我任何逃脱的机会。
我能闻见他身上还未散去的血腥气。
确实受伤了。
求你了,失血过多而亡吧!
沈厌生打了个响指,暗卫一拥而上。
迷烟吹过。
晕过去前,我听见沈厌生怒斥手下——
「谁让你放迷烟的?」
得,你是阎王爷啊?
活扒我前不打麻药,有没有人性?
我上一次晕倒是在三天前。
在得知沈厌生被万箭穿心时,高兴得直接晕了过去。
我是个倒霉的穿越女,拿了恶毒女配剧本,要按一手促成反派的悲剧,狠狠折磨他十年。
任务期限结束,系统晋升后奖励我黄金万两后,毫不留情地跑路了。
我看着金灿灿的黄金,既高兴又难受——
造了这么多孽,沈厌生肯定会杀了我。
有命赚钱,没命花呀!
我走的最后一个剧情,是发现沈厌生敌国皇子的身份后,把他推入悬崖。
我知道他肯定不会死,所以惶惶不可终日,把每天当作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乐善好施,用赚的金子去救难民,成了百姓口中的大善人。
没事就宅在家里研究美食,虽然炸了无数次厨房,但仍孜孜不倦。
……
我提心吊胆两年,直到暗探传来敌国五皇子的死讯。
据说他夜探我国边关,被万箭穿心。
现在大将军把他暂埋于荒郊,准备找人模仿字迹,给敌国传递假情报。
这消息还是蹲在我那丞相爹爹的书房外偷听到的。
我大喜过望晕厥过去,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勒马出城,连夜追到边关。
不眠不休三天三夜,找到了沈厌生的墓。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我堆了个大火坑,哼哧哼哧和侍卫一起刨坟。
杀人要焚尸,否则春风吹又生。
可惜,我动作太慢了。
一句「烧谁」,把我浇得透心凉。
我再醒来时,沈厌生那张脸近在咫尺。
他容颜俊秀,五官深邃。
因为母亲是异族美人,所以瞳孔呈现出淡棕色,发梢微卷,颇有异域风情。
「醒了?」
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我动了动身子,下意识想往角落躲,这才发现手脚都已经被戴上镣铐。
「你想做什么?」
我慌张地后退,他步步紧逼,最后我被抵在床角,逃脱不得。
烛光昏暗,他肩膀宽阔,将我笼罩在一片阴影中。
「裴娩,你可曾有过一丝后悔?」
「当年我舍命救你,你却把我推入山崖,若不是有人接应,我早就死了。」
他眸光落在我脸上,似乎要看穿我的心。
我嘴唇颤抖着,手想动却抬不起来。
眼前一阵阵发黑,天旋地转,面色苍白。
「又想演戏骗我?」
他将我压在身下,充满侵略感,可我连气都提不上来了。
「你怎么了?」
意识到真的不对劲,沈厌生的大手把我捞起。
「我……饿……」
我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像一摊烂泥似的挂在他肩头。
为了杀人焚尸,我三天三夜没停赶到边关,连水都没喝就开始挖坟。结果又受到惊吓,这么一折腾,已经多日颗粒未进。
空气凝滞片刻。
尴尬得可怕。
片刻后,饭香飘进我鼻子,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干饭。
穿来这里,我仗着丞相嫡女的身份,吃了不少皇帝才能享用的好东西,御膳房的厨子的耳朵都快被我念叨出茧子。
真香……
桌上摆着色香味俱全的满汉全席,如果身边不坐着沈厌生就更好了。
「还记得这道菜吗?」
我目光顺着沈厌生的视线,移到菜盘上。
我哪敢不记得这道菜?
这是我与他第一次见面,系统安排折辱任务后,我亲手倒在他面前的。
「瑶儿,你想要他?」
在罪奴营里,我按照系统指示,赎出那被打到奄奄一息的少年。
那几年因为战乱,异族人很不受待见,沈厌生的母亲病死,他一瞧就是异族面孔,被人恶意拐走,卖进了罪奴营。
有些达官贵人恶趣味,喜欢看人与野兽厮杀,所以这里又称斗兽场。
「好孩子,爹带你去别的地方买玩伴,好不好?」
这里都是最下等的罪奴,我那丞相爹倒不是歧视人。
而是在这种地方活下来的,都是手上沾满鲜血的疯子,带回去培养成杀手可以,放在宝贝女儿身边当玩伴,绝对不行。
「我只要他,别的都不要。」
仗着这具身体只有八岁,我可劲儿闹腾。
幸亏沈厌生看起来瘦弱不堪,浑身是伤,又是新来没多久的。爹松了口,同意我把人领回家。
我随手丢给他一身最朴素简单的下人服。
「快去洗洗,臭死了。」
我捏着鼻子,努力饰演娇纵女配的形象。
救命啊,他看起来那么可怜,我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对,就是这样,骂他,凌辱他!】
系统为我摇旗呐喊。
我嘴上辱骂,心里却纠结不已。
沈厌生可怜巴巴地抱着衣服准备去洗漱,一转身,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他露出窘迫的表情。
「阿箐,中午喂大黄吃的饭还剩下没,给他弄点。」
阿箐不明所以,「小姐,中午大黄是去将军府蹭的饭。」
大黄是我养的狗,作为丞相的「走狗」,他吃遍全京城,连碗都是金子做的。
「那就厨房剩的,大黄都不吃的那种,随便给他盛点。」
「别饿死了,丢丞相府的人。」
于是,沈厌生得到了一盘昨天剩下的什锦虾仁。
他狼吞虎咽,看得我都馋了。
「山猪吃不了细糠。」
我翻了个白眼骂道。
【宿主你真棒!】
【恶毒女配就是要没有素质~】
当时我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心虚。
沈厌生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虾仁,放在我面前的白瓷碗中。
我吓得腿都在发颤。
不会有毒吧?
我在现代是个可怜的社畜,穿越后好不容易体验一把有权有势的日子,还没快活多久,就要死了吗?
老天爷,我还不想嗝屁……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筷子都握不稳。
「怎么哭了?」
他语气温柔,我知道这一般是反派杀人的前兆。
「没什么,只是觉得,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看在我给你一口饭吃,还把你救出罪奴营的份上,把我当成屁放了吧!
可沈厌生打破我最后一丝希望。
「是啊,我也很怀念丞相府的生活,与你相处的点点滴滴。」
别怀念了,再念下去,我就没命了!
我手抖得要命,筷子掉落在地,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沈厌生手指拂过我眼角,替我拭去泪珠。
「别哭了。」
「嗯。」
我哪敢不从命,努力吸溜鼻子,克制情绪,却不料憋过头,打了个嗝。
我惶恐地看着沈厌生,怕他下一秒就掐住脖子捏死我。
可他突然勾了勾唇,笑得意味不明。
「两年未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沈厌生走后,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睡不着觉。
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和以前一样狠毒?
这人也太记仇了吧!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抱着枕头哭得伤心欲绝——
也不怪他记仇,因为我真的很过分……
系统说按照剧情我得欺负沈厌生十年,所以在那段时间里我都勤勤恳恳扮演恶毒女配。
毕竟如果不折磨他,我立刻就会被抹杀。
沈衍来相府后,我让他住在我屋外的隔间,二十四小时待命。
无论是我做噩梦,半夜想喝水,还是突发奇想要吃什么东西,都会摇一下铃铛,把他给吵醒。
他每个月的例银也少得可怜,因为每次主管给他发钱时,我都会恶狠狠地抢来一半,然后把我平时不要的破烂扔给他抵工钱。
其实相府下人的福利是很好的,有专门的寝舍,最低标准也是两人一间。天黑后是轮班制,夜里值班白天就不用伺候了。
夜里轮班还给加工钱,每个月下人都有新衣补贴,家里人口多,有特殊情况的,还会有补助。
我觉得丞相老爹真的是打工人福音,所以好多人挤破脑袋都想来相府当仆从,颇有几分考公的势头。
这番对比下,沈厌生的日子显得分外凄凉。
这不就是老板周扒皮,二十四小时工作无休,发工资时说江南皮革厂倒闭了,扔一堆破垃圾抵账,而且还没人权。
作为社畜,如果摊上这样的主子,我早就掀桌子砍人了。
更何况其他同事生活得那么滋润,而我如此凄惨,只会更加阴暗地爬行。
更过分的是,当年我假装被劫匪绑架,沈厌生马不停蹄赶来救我。
在他满脸欣喜地拉住我,以为危险已经解除时,我把他推入了悬崖。
并冷冰冰丢下一句——
「异族之人,都该死。」
……
「我有悔啊……」
我眼泪汪汪,脑袋里浮现出自己未来浑身浴血,被不断凌迟下血肉,却还吊着一口气的模样。
太可怕了。
我决定了——
必须得逃!
心里怕得要死,但因为这几天的颠簸,我身心疲惫,还是沉沉睡去。
第二天打着呼噜睡到日上三竿,睁眼没看见沈厌生,反而见到了贴身侍女阿箐。
「呜呜呜,小姐你受苦了,几天不见都瘦了。」
因为事出紧急,我前往边关只带了侍卫,阿箐则是留守京城。
「沈厌生把你也抓来了?」
阿箐抽了抽鼻涕,「太子殿下来边关和大将军议事,我跟着一起来找小姐,结果刚出驿站就被打晕了。」
真牛啊,在大煜国太子的眼皮子底下抓人!
还有没有王法了!
「小姐,这沈厌生太不是人了,小姐对他那么好,他居然敢囚禁小姐……」
阿箐心疼地看着我的手腕和脚踝,那里已经被磨出红痕。
阿箐是我的脑残粉,我俩从小一起长大,不管做什么她都觉得我对。
当年我把沈厌生带回家,天天让他值夜班,阿箐还吃过醋。
「就这个又笨又丑又脏的家伙,凭什么顶替我的位置!」
「好阿箐,我和你是真玩,和他们都是假玩。」
她哭着撒泼打滚,我没办法,用三根糖葫芦才哄好。
「阿箐,你现在联系得到外面吗?有没有办法传信给太子?」
这家伙前两天还让我帮忙挡桃花,如果敢见死不救,变成鬼我也不放过他!
阿箐表情如临大敌。
「你想给谁传信?」
「就这么想去找心心念念的太子?」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语气阴恻恻的。
我回头,沈厌生就站在身后。
10
「啊……不找不找……我哪也不去。」
我崩溃地把头埋进胳膊,别盯着我看了,我害怕。
想象中的毒打并没有到来,沈厌生反而打开了束缚我手脚的镣铐。
看见那被磨出的红痕时,他神色顿了顿,粗糙的手指在那处轻轻摩挲了一下。
我肌肤娇嫩,泛起一阵刺痛,不自主地缩了一下脚。
「疼吗?」
我可怜巴巴地点头。
「可以不锁我吗?我保证不跑……」
沈厌生叹了口气,丢给阿箐一罐药膏。
「给你主子涂上,收拾好出来见我。」
他站在门外等,背影单薄又落寞。
其实,沈厌生也挺惨的。
但现在朝不保夕的我,好像更倒霉点……
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安静地站在沈厌生的身后。
他微微抬手,在即将触及手指的那刻,我下意识后撤一步。
「这么怕我?」
沈厌生语气淡淡的,盯着我半晌,终是敛眸叹息,「算了……」
他走在前面,我乖乖跟在后面。
一路上我都老实本分地不四处张望,直到闻见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前方假山传来异动,沈厌生顿住脚步,我直直地撞上他后背。
一个踉跄,我险些跌倒,被他顺手揽住腰肢。
「你……」
我抿了抿唇,气氛有些尴尬。
好在假山后的动静打破了沉默——
「你这贱种,有什么资格和我称兄道弟?」
随即而来的是皮鞭打在血肉上的声音。
从缝隙看去,衣着华贵的少年正用鞭子抽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孩。
太暴力了。
「救命……救救我……」
我和沈厌生的小插曲引起了那两人的注意。
男孩朝这边伸出满是鲜血的手,不住哀求。
锦衣少年瞥了沈厌生一眼,邪气地勾了勾唇,「呦,五哥啊,你莫非想多管闲事?」
沈厌生沉默不语。
「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那孩子着实太可怜了。
沈厌生抬了抬眸子,我看不出他的情绪。
「我能帮得了他一次,却不可能护他一世。」
「这次救他,我不在时,他反而会受到更加猛烈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