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透过画面和电波，总有一种力量直抵人心，那便是配音演员们用声音塑造的千姿百态的角色世界。上世纪一批经典译制片、国产电影电视剧以及动画电影，是无数观众心中难以忘怀的记忆，乔榛、丁建华、童自荣、刘广宁等众多著名配音演员深入人心。
近十年来，广播剧、有声书、动漫游戏成了“Z世代”接触配音的初体验。他们更愿意把配音演员叫作“声优（日本对配音演员的称呼）”或者“CV（charactervoice的缩写）”。而提及他们心目中的CV大神，姜广涛、季冠霖、吴磊、阿杰、边江等当代知名配音演员如数家珍。在声音经济蓬勃发展的今天，配音艺术会呈现出怎样的新变化、新格局？我们将邀请当代优秀青年配音演员，分享他们的成长经历、艺术追求、演绎角色时的独到见解和心得，感受他们在声音艺术中的独特魅力，聚焦与众不同的“新声代”。
或许你曾在《唐朝诡事录》《风起西州》等热播剧中和他的声音擦肩而过；或许你已从《镇魂街》《将进酒》《阴阳师》等动漫与广播剧作品中感受到他积蓄而勃发的能量。他是配音演员袁铭喆，扎根于录音棚，也将登上更广阔的舞台。10月27日，袁铭喆将在南京稻香音乐空间举办个人专场演出。近日，交汇点对他进行了专访。
配音，真正能让人安放热情
“大概在毕业前某天，我背着包就去了上海。”袁铭喆回忆道，“在上海，一年之内换了三份工作，有时候一天能面试四家公司。”
虽然性本内向，但年轻的袁铭喆内心藏着一团灼烫的火，驱使他碰撞一切可能。打电话、递简历、约面试、向外推介自己，他做过电视金融主播、集团品牌顾问，也做过艺术媒体运营，初入社会，他不停歇地尝试，试图寻找真正能让他安放热情的东西。
“那段经历给我印象非常深刻。我特别像个刚从笼子里放出来，带着很多武器到处展示的人，但最终却发现那些武器全是锈的。于是我只能跑到山上乱砍，看自己究竟能砍到哪棵树上。”袁铭喆做了个生动的比喻，“后来，我无意中看到光合积木在招生，就想，既然在上海待了段时间，那我再去北京待一待咯？”于是他再次背上背包北上，这次，他形容自己“找对了方向”。
2016年，25岁的袁铭喆成了北京光合积木配音公司招收的首批学徒中的一员。“刚来时，我对配音毫不了解，仅仅是感兴趣，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要先学表演，我还以为光合是教大家配广告的呢！”提起当年“勇”，袁铭喆不由笑道，“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25岁已经不小了，觉得自己还年轻，可以继续做个学生。”
或许正是这种无知无畏，让袁铭喆在初入行时收获了一段纯粹而宝贵的历程。刚开始学习配音的三四年里，他保持心无旁骛，将过往取得的音乐专业技能、艺术理论学位全抛开，从零起步做一名声音表演的学徒。那时，他和其他学徒一同奔波在各个录音棚录群杂，“哪怕一句词能打60分，都觉得自己很棒了。”他把自己比作海绵，不断汲取养分，虽然深知他还“不行”，但他确定“行”应该是什么样，并坚信自己在往“行”的方向奔去。
“那段时间很宝贵，我非常喜欢当时的状态——普通而纯粹，只觉得能够不断地学习、进步，就是最好的事情。”袁铭喆解释道，“因为入行几年后，当你录了一些角色，就会产生‘欲望’。这种‘欲望’并不是你想录到多‘大’的角色，而是想录到多么‘好’的角色。”
什么样的角色才能称之为“好”角色呢？袁铭喆有自己的看法：“如果一个人物有复杂的性格，那对演员来说就有兴奋的点，想演绎它的欲望就会上升。”在他看来，一个人物要层次丰富、性格立体，才能称得上是“好”角色，这不仅会让他“鸡皮疙瘩直冒”，还会让他格外有表达欲，就好比业内广受好评的广播剧作品《将进酒》当中，他所饰演的萧驰野那样。
打磨角色的同时，角色也在打磨我
今年2月，大型古风权谋广播剧《将进酒》在猫耳FM平台累计播放量突破2亿，成为继知名IP《魔道祖师》后第二部达此热度的商业广播剧集。该剧于2019年投入制作，今年5月正式完结，算来已有五年。于钟爱该剧的众多听客而言，这是与一部制作精良的作品温馨相伴的五年，而于剧中主角萧驰野的饰演者袁铭喆而言，这是他作为配音演员，悄然蜕变的五年。
“我为《将进酒》做了充足的准备。”袁铭喆介绍，小说《将进酒》原著超百万字，其中人物形形色色，线索环环相扣，格局相当庞大。广播剧制作团队要让听众“看见”诸多复杂的人物与情节，这较之影视改编更具难度。剧中主角萧驰野，是一位看似霸道纨绔、困于池鱼笼鸟之境，实则天纵奇才、运筹帷幄的“大”人物。要诠释好这样一个角色，配音演员需要具备精湛的创作输出能力。
“比如出场第一句词，‘沈卫是你老子’，如果是影视剧，一扇门被踢开，一只鹰飞过，一位小爷抬脚‘啪’得一踹，人物形象顷刻就立住了，观众立刻能知道这是个策马扬鞭、横行阒都的小霸王。”说起萧驰野，袁铭喆清晰记得当年第一场戏的几乎每个细节，“但换作广播剧呢？就这么几个字，要让听众了解角色的人设，非常非常难。”这句词，袁铭喆当年反复录了多回，但即便现在重新来过，也并非易事，“这么标志性的一句台词，想要录好以立住角色，必须不停去打磨。”
在袁铭喆打磨角色的同时，角色也在打磨他。与萧驰野的缘分不仅让袁铭喆提高了角色表现力，还为他树立了作为演员必要的自信。袁铭喆感叹，在尚处于新人阶段时，能在这么专业且用心的剧组中浸淫，不仅是件珍贵的幸事，更是种格外幸福的创作体验。
“它告诉我什么是好作品应追求的审美，什么是好角色应具备的状态，让我坚信人物的行为逻辑、心理动机应当严丝合缝，这样角色才有支点、能立住。”他补充道，“不只是萧驰野，其他也是一样，当我在棚里与他共呼吸，想他之所想，甚至感到我和他的脉搏同时在跳！那些瞬间是非常非常幸福的。”
修炼属于自己的表演“容器”
遇到好的剧本与角色固然是莫大的幸事，但随着入行年份见长，袁铭喆也不可避免地遇到过需要“说服”自己的时候。“有时确实很无奈，因为配音演员永远是乙方，你可以去沟通，但你不能左右。这种时候就只能用故事本身的世界观去合理化情节，将自己的逻辑给角色逻辑让位，完全用角色思维处理剧情，与他完全共情。”
“要是感受不到，我一点都表达不出来。”袁铭喆认真地表示，“我不是个技巧特好的演员，唯有真情实感。心里没有，我就一点儿都输出不了，就算允许给假的，我也塑造不了‘假’。”面对采访镜头，他极是坦诚，“可能有些时候我在技巧上存在瑕疵，但我知道我给出来的表达，内核都是‘真’的，这是我所珍视，也是我希望能够保留的特质。”
业内曾有人指出，配音演员更应被称为“声音演员”，这一观点袁铭喆也很认同，“因为我们是用声音去表演。”谈及配音与表演的关系，袁铭喆说道，“表演的声、台、形、表缺一不可，声音、台词、动作、眼神，都要符合当下表演的心境与状态，哪怕只有一个是错的，那其他的也就都错了。”
为了提升自己的表演能力，袁铭喆还特意进修了专业课程。他向记者介绍，“这是比较抽象的表演课。我们没有剧本，也并不排练，只做大量体能训练，用各种夸张姿势感受身体。筋疲力尽的时候，你会哭，会笑，会愤怒、发疯……当你累到极致，身体是不会欺骗你的，那些情绪半点儿做不了假。这时你就能趁着身体被掏空，把情绪记忆储存进来。事实上，它不是在教你表演的技巧，而是在‘养’你的情绪。”袁铭喆认为，此种表演课，正是在培养演员输出真实情绪的强大能力。
“都说‘动情伤肝’，做演员实在是特别‘伤’自己的一个职业。”袁铭喆无奈笑道，“前段时间，我录了个自导自演的戏，演的角色很‘苦’，对我挑战很大。”每当完成演绎，袁铭喆必须强迫自己从沉重的情绪中迅速剥离，坐到导演的位置上，继续把控整体录制，他用“生拽”这个词来描述这一艰难的体验。他解释道，自己并不是个很“快”的演员，唯有仔细体味人物最细致幽微的情感，他才能顺着脉络去表达。
在袁铭喆看来，演员的情绪是需要“容器”来盛装的，但这个“容器”他目前还未能拥有。“我需要学会把情绪从中拿出来用进表演当中，再在表演结束后把它放回去。这样，或许我的职业生涯会更加有机和健康。”
即便目前还未修炼出属于自己的“容器”，面对巨大的情绪消耗，体验派演员袁铭喆也有自己的化解方法。“我家有只小狗，情绪压力大的时候，就带它出门遛弯，这会让我很放松。”天气好的时候，他会带着心爱的小狗“十五”坐在马路牙子上，看车流来来往往，感受街头微风，“那一刻，我并没有具体的思绪，但我心里是宁静和喜悦的。”
遇见下一个崭新的“袁铭喆”
十年前，二十出头的袁铭喆从一家青年旅社启程，历时一个月，遍览了徽、赣、湘、贵、云一线的陌路风景。这场说走就走的即兴之旅，与他后来孤身到上海闯荡，又辗转至北京成为配音演员的经历如出一辙——他似乎不等准备充分就出发，但回望来路，却又仿佛时刻准备着，遇见另一个未知而崭新的自己。
驹光过隙，今年已是配音演员袁铭喆入行第九个年头。回溯采访开头他所做的关于“武器”的比喻，他这样形容自己的当下，“现在的我丢掉了一些武器，并且拥有一把打磨得比较光亮的武器了。”但若问前程，他却依然秉持着探索的态度，一如遥荡恣睢的当年。“我从小就没有一个固定的梦想。”他诚恳地表示，“如果一定要问我最终想做什么，我只能说，我想做个可爱的人。”
袁铭喆所以为的“可爱”，是对纷繁世界充满好奇，对纷杂事物保有知触，在千罗万象中感知和体验美，继而更加成为一个鲜活、生动、温暖又蓬勃的人。“配音让我感受到，它能让我成为可爱的人。”袁铭喆说，“但未来某天，如果有另一件事让我有同样感受，我也会去尝试。这不意味着我会放弃配音，而是这些多元化的体验，会交叉塑造出一个更加丰富的我。”
10月27日，袁铭喆将在南京稻香音乐空间带来他的首场个人Livehouse专场演出，于他而言，这又是一次具有挑战的全新尝试。这位声线独特、颇具音乐功底的青年声音演员，正在努力伸延自己的触角，拓行更多方向。他似是向来不为某个既定“目标”做充足打算，但另一个崭新的“袁铭喆”，随时可能在下个转角，熟悉而温暖地出现。
文/图：通讯员攸远、扬扬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高利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