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默|统一难题系列五：遭言语非礼，大陆该处理“中华民国”了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雁默]

三个问题：

1.若未来台湾愿意和平统一，只有一个条件，请大陆将国号改为“中华民国”，北京如何接招？

2.若大陆宣布考虑统一后将国号改为“中华民国”，台北会怎么反应？

3.如果美国将台湾“再中国化”，中方如何应对？

对我而言，只要能实现统一，国号是什么都行，但我也不能无视，这符号背后所代表的历史意义与情感。“中华民国”代表中国从帝制走向民主共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代表中国从不公平的社会，走向追求公平的社会。两者对中国而言，都具有划时代的历史意义，也承载着不同的情感。国号是一个符号，坚持符号的人，是在坚持符号所代表的理念。而不得不坚持符号的人，不是因为理念，而是因为现实所需。

对大陆而言，“中华民国”是历史问题，代表旧中国与新中国衔接处的一个过渡时期，而历史已然翻页。对台湾而言，“中华民国”是现实问题，在告别两蒋时代后，实质上，“中华民国”在台湾被不断掏空，直至今日徒剩一个空架子，却又是维持现状必不可少的政治工具。

新中国的历史始终还没翻到台澎金马这一页，致使“中华民国”这个符号仍具有现实功能，以保证西方的台湾问题叙事脱离不了中国。也正由于此一符号的存在，两岸关系在法理上只能是内政问题，而不是外交关系。

赖清德在十月高谈的“祖国论”，是一种“符号的隔空猥亵”，既猥亵大陆，也猥亵岛内的“中华民国派”。虽然其目的不过就是想离间岛内的中间派，为自己回补10%选票而已，但也已经凸显出大陆无法回避“中华民国”问题，因为现在“台独”与“华独”都拿着同样的符号拒统，你说赖是“新两国论”，他就说国民党也是。

“中华民国”在大陆虽然只是遗迹，但去过南京的台湾人应该都有同感，在大陆，“中华民国”是名胜般的存在，在台湾，却只是招摇撞骗的空壳，而且还被恶意扭曲成“祖国”。你问，有没有“中华民国派”买单？虽然认同者有限，但还是有的，因为它既符合“拒统”的利益要求，也符合“反共”的心理需求。

位于南京市玄武区的4A旅游景区“南京总统府”Wikipedia

拜登打“台独牌”打过头所造成的结果是，“台独”分子又钻回土里，仅剩拿着“中华民国”旗帜的一只手露出地表，“台独”与“华独”从相濡以沫到正式合体。就像美国蓝红两党，尽管在内部激烈斗争，但对北京的态度却高度一致。

在告别了上世纪以武统为手段的时代之后，两岸现在若用“叛乱政权”形容对方，虽不是不行，但总显得不合时宜，而且与大陆的现实作为相矛盾。例如，打着“中华民国”招牌的国民党，现在被大陆视为反“台独”队友，那如何将“中华民国”视为叛乱符号？

然而，说不合时宜也不太对，国民党内的主流是“华独”，主张“现状即独立”是蓝绿共识，一个“违宪”扛着“旧两国论”的政治组织又怎么不是叛乱团体？

可见，“中华民国”是绕不开的问题，它同时有着“一个中国”意涵与“统一障碍”的两面性质。

因此，大陆要有处理“中华民国”的完整办法，即便以军事手段解决台湾问题，统一后的治理，还是避不开“中华民国”所遗留的历史疙瘩。那么，回到文首的大哉问1：若未来台湾愿意和平统一，只有一个条件，请大陆将国号改为“中华民国”，北京如何接招？

新中国理念不变，一切都不变，只是改一个符号，即能省却各种统一成本，谁能说此一交换条件不划算？而若此一提议可以接受，便意味着国号并不是两岸主要障碍，那么即可顺此思路考虑大哉问2：若大陆宣布考虑统一后将国号改为“中华民国”，台北会怎么反应？

此举有什么意义？简单说，就是一次性解决岛内打着“中华民国”旗号拒统的歪理与歪念。再者，将此议题纳入“一国两制台湾方案”议题，以彰显大陆解决台湾问题只有推进没有停滞的坚决态度。

个人浅见，“一国两制台湾方案”实不宜拿出一张白纸，礼让台湾优先在上面任意涂鸦，而应该同时给出大陆方面的腹案，开放式的提议。因为白纸意味着主动权在台方，而“台独”确实抓住了这个机会，引导台湾民心驶离对岸。

如果大陆方面坚持“一国两制台湾方案”，那么在此方案中，就应有处理“中华民国”的论述，且应率先表达自己的想法，无须考虑台湾的接受度，因为此举要的不是台湾民心的认同，而是主动促成台湾民心发生变化。

机会与创新都是从变局中产生的，而促成变局的一方享有主动权。就算最终还是得以开战解决问题，至少该做的和平工作都已做尽，决策者无愧于心，也无愧于历史。

诚然，在目前的冷和平状态下，大陆的任何提议都不会得到台湾当局的正面回应，但将“中华民国”问题摆在台面上，不是奢望台湾主流政党回抛善意，而是做给全世界看——各国对台海问题都在空谈和平，只有中国大陆试图和平解决问题，拒绝和平的是台湾，以及恶意干涉的外部势力。

更重要的是，“中华民国”是台湾为中国之一部分的决定性证据，也是台湾问题为中国内政的法理依据，但近年来，它不断被台方与西方淡化、抹除，故意视而不见，因此，将问题导向“没有台湾问题，只有中华民国问题”，是中方矫正国际社会散布“一中一台”歪曲叙事的方法。

此外，将“中华民国”符号作为结束“内战”的开放式提议，不会产生“两个中国”的问题，亦能因应美方转换战术，将两岸关系推回到上个世纪的描述——“共产主义中国vs民族主义中国”。

这就触及了第三个问题：如果美国将台湾“再中国化”，中方如何应对？

深化“一中一台”论调，并广泛在国际社会传播，是拜登政府打“台湾牌”的基本模式，但四年下来，此模式同时也深化了“台独”对美方的依赖，有恃无恐，有损于美国武装台湾并强化全民防卫意志的计划，甚至会因此而不自觉掉入“台湾有事，就是美国有事”的战争陷阱。

众所周知，虽然美国红蓝两党反华姿态是一致的，但方法论上的分歧正在扩大。特朗普若重返白宫，对华经贸战略与地缘政治战略势必会有所调整。关于后者，台湾问题是核心，且不是没有大幅调整的可能。

从特朗普这一年来的对外谈话可见，他想解决台湾过度依赖美国的问题，这是解决西方阵营过度依赖美国领导问题中的一个子题，而已有共和党人公开提出建言(注1)，主张“宣传台湾才是真正的中国”，以一种新的方法，同时满足武装台湾，又避免台湾过度依赖美国。

该共和党人在实地访问台湾后认为，台湾未被凸显的软实力，就是代表“中国正统”，以“身份政治”的宣传角度既能达到持续分裂中国的目的，又能减缓美国力挺“台独”的疑虑，以致与中方不断发生危险的摩擦，使美方难以在谈判桌上就台湾问题套利。具体做法如：提升“台湾版的中国文化”地位，以对抗散布全球的孔子学院。

这一招对美国而言是高招或是昏招，还有很大商榷余地，但特朗普确实喜欢打破陈规，如果这有利于他在内部对抗“深层政府”，将外部问题从所费不赀的“好战”转向论斤计两的“交易”，那么将台湾“再中国化”确实是一个可以考虑的方案。而问题会回到大陆一方——如何将台湾的“再中国化”转变为对中方有利的发展方向？

说到底，经过拜登四年的失败测试，美方恐愈来愈意识到，挺“华独”的收获与风险怎么都强过挺“台独”。因此，很难说下届美国政府会不会转而支持国民党，若情势如此发展，解决“中华民国”问题就会成为两岸关系的新显学。

个人认为，赖清德的“祖国论”除了选票考量，也不排除是出于危机感，此危机感来自美方可能的策略转向——加大压力逼迫民进党放弃“一中一台”并与北京缓和关系，或重新拥抱绝对亲美的国民党。因此，大陆当局必须坚持将民进党标定为零容忍的“台独”政党，让美方将民进党踢出“华独化”的可能选项。

2023年8月11日，台湾数十个政党和团体在台北举行反“台独”反介入联合行动，对时任台湾地区副领导人赖清德拟“过境”窜美的谋“独”行径表达抗议和反对。凤凰网

一旦美方不得不转向支持国民党，中方第一个要做的，即顺势将“台独”彻底扫入历史垃圾堆，然后设定“中华民国围篱”，将台湾问题限缩在中国内政问题里，如此才能推进政治进程，降低统一工作的成本。

大陆若能懂的如何拿“中华民国”说事，处理国民党就容易得多。国民党反复要求大陆“正视中华民国的存在”，但这个党却早已无视“中华民国宪法”乃一部追求统一的法典。“中华民国总统”是对着孙中山遗像宣誓就职，孙中山在大陆无人不知，反而是台湾中小学生搞不清楚他是谁。那么，两岸到底谁比较重视“中华民国”？答案不言自明。

要大陆与“中华民国”和解，困在“台湾”语境的国民党也得先与“中华民国宪法”以及“中国”之含义和解，否则“和平解决”终究是镜花水月，大家不如在武力选项上打钩吧。

只要在“中华民国”这个符号上两岸有了共识，“一中各表”就缺乏意义，“一中原则”才是开大门走大路的正见。至于政治体制与社会规范问题，“一国两制”就是答案，而双方必须积极研商其中之细节。当然，这一切之前提，就是和平统一，若兵戎相见，台湾人便没有提出意见的权利。

提议统一后建立新国号也行，但“中华民国”问题还是得解决。大陆的开放式提议，有助于让蓝营支持者敦促国民党规规矩矩回到“中华民国”之正轨，扬弃分离主义的偏安心态，重修统一课程。

总言之，“中华民国”是简化问题的一把钥匙，不应该被视为障碍。灵活运用此一符号，或许，能省却的统一成本无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