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魏晋画像砖上的古人生活

身边24小时 2024-10-24 12:08:12

地处丝绸之路关键地段的河西走廊,自然景观多彩壮丽,文化遗产博大精深。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张骞“凿空”,武帝置郡,汉晋遗卷,敦煌宝藏,可谓道不完说不尽。考古发现的魏晋十六国彩绘壁画砖墓更是诸多历史遗迹中珍贵的文化遗存之一,魏晋十六国彩绘壁画砖墓及其画像砖上的图像,在中国乃至世界范围内独具特色。

自汉代始,画像砖墓与壁画墓相继涌现,魏晋十六国、唐、宋、金、元等历史时期得到显著发展。尤以魏晋时期的画像砖为最,古朴典雅,极具艺术价值,且作为两汉至魏晋时期河西地区社会生活、生产活动、宗教信仰、文化艺术等方面的直接见证,成为研究这一历史阶段不可或缺的重要史料。

日前,在甘肃省博物馆举办的“我们的生活记录——甘肃魏晋画像砖特展”正在展出,展期3个月。展览以200余件河西画像砖为核心,围绕“从前车马慢有驿站”“到生活烟火处去”“娴雅的生活趣味”“穿衣打扮这件事”“此心安处是吾家”五个主题单元,展现了古人的衣食住行、农耕劳作、出行交通等。本文结合展览文物和出土于甘肃地区的诸多彩绘画像砖,带大家一起探寻魏晋十六国时期甘肃的历史人文和当时人们的生活习俗。

甘肃考古发掘出土的魏晋彩绘砖

河西魏晋十六国墓葬及彩绘画像砖的发现是新中国考古事业的重要收获之一。1986年,考古学家宿白在其为《中国大百科全书》撰写的“三国两晋南北朝考古”词条中将“河西魏晋十六国墓葬”列入“北方地区”一个重要的区域单独列出,他指出“甘肃西端酒泉、嘉峪关和敦煌一带,发现的魏晋十六国墓葬多分布在戈壁滩上。酒泉、嘉峪关多大中型墓,敦煌多中小型墓,两地魏西晋墓和西晋末十六国墓区别较大。”目前,考古发掘的河西走廊魏晋十六国彩绘壁画砖墓,主要分布在以下几个区域:

嘉峪关酒泉之间的果园—新城魏晋十六国墓葬。墓群“东从酒泉到新城公路开始,西至第一支渠,南从第三支渠开始,北至野麻湾这大约13万平方米的地区。”1972年,甘肃省考古工作者在此发掘了8座墓葬,清理工作结束后,在1973年将5号墓搬迁到甘肃省博物馆内复原陈列。这些墓葬的时代,有明确的纪年为曹魏甘露二年(公元257年),最晚的7号墓为公元4世纪初。8座墓葬有封土和墓道,均用方条砖砌成的砖室墓,有二到三室。墓道与墓室之间有门楼,彩绘画像砖均匀呈规则地分布在墓室中。1977年,甘肃考古工作者在果园—新城墓葬区发掘了丁家闸5号壁画墓,时代大致为后凉至北凉之间,即公元4世纪末到5世纪初。该墓内容丰富,出土的壁画描绘了坞壁林立、农桑兴旺的景象。

佛爷庙湾—新店台魏晋十六国墓葬。墓群位于敦煌市杨家桥乡鸣山村东,佛爷庙湾墓群分别在1987年、1995年、1997年进行过3次发掘,新店台墓群于1979年、1981年、1995年进行过3次发掘。画像砖墓的内容主要为符瑞和神话传说故事,出土器物以陶器为主,也有少量铜器、玉石物件。2000年敦煌市在佛爷庙湾墓群建西晋壁画墓博物馆,复原与陈列了部分墓葬及出土彩绘画像砖。

高台地埂坡墓群位于高台县罗城乡河西村。2007年,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墓地进行了发掘,共发掘墓葬5座,出土了内容丰富的画砖、壁画和文物。

骆驼城墓群位于骆驼城乡骆驼城遗址北边和南边。20世纪90年代发掘出土木版画、木牍、彩绘画像砖等文物,有前凉升平十三年(公元369年)纪年随葬衣物疏。

许三湾城魏晋十六国墓,20世纪90年代发掘,出土有彩绘画像砖,有前秦建元十四年(公元378年)纪年砖。

除以上几个主要区域外,在武威、金昌、玉门等地也零星发现有魏晋十六国时期的彩绘壁画砖墓。如果将墓葬和彩色图像相连接,这就是一条铺设在河西大地上惹人注目、色彩斑斓、故事不断的长卷连环画。

立足甘肃地域匠心独具的艺术

河西魏晋十六国彩绘壁画砖艺术是在特定时间(约公元3世纪—公元5世纪)和特定区域(黄河以西到敦煌的河西走廊地区)出现的一种独特的绘画艺术。这种艺术的产生和发展是人才、地域、交流等因素综合交织的结果。

张骞通西域,河西四郡设立,伴随着绿洲新农业区的开辟,中原地区传统的美术形式也随之到达河西。武威五坝山西汉时期壁画墓中有赤足而立,着青色羽衣的羽人。武威磨嘴子东汉壁画墓墓室顶端绘天象、后壁两侧绘人物、动物。民乐八卦营东汉墓部分墓室内绘有壁画,壁画以天界、星云、日月、四神、女娲、鸟雀为主要表现内容。

学者周卫华认为,嘉峪关魏晋墓壁画是以线条为主的勾勒手法表现的,首先匹配于墓室建筑结构的内部空间,砖砌浮雕和线刻的艺术表现形式;其表现手法以线条造型为主,色彩为辅;壁画的绘制普遍采用弧线和粗线,线条厚重、多样,对动感的塑造、质感的表现可以看出画家对笔性的掌握和技巧的熟练。壁画中能够看出各种透视方法的应用,使平面的布置具有了三维的空间效果。在壁画中,色彩的运用或是平涂边框,或是淡色起稿,或是点提关键部位。

画师创作时,首先在砖坯表面涂一层白色粉层,然后再勾勒画面。白粉层多为白垩,偶尔也有用石膏等矿物,彩绘颜料以矿物质为主,如石绿、朱砂、赭石等,原料胶结物为植物胶、动物胶及白矾。有专家指出,果园—新城魏晋画砖上的黄色颜料,来自于嘉峪关附近。矿物质颜料的特性,使得艳丽色彩不易脱落,因此彩绘壁画砖画即使经历千年岁月磨砺,仍鲜艳如新,奔放热烈。这些壁画砖展现了河西魏晋居民粗犷豪迈,不拘一格的精神风貌。

魏晋十六国砖画在墓中的布局、组合,体现出“满”和“层”的特点。整个墓室,各方位、各边角以及过道均镶砌画砖。以果园—新城5号墓画砖的布局为例,各层间隔、同层紧邻的画砖,给观者的感觉就是整幅壁画,但每一块又是一个独立的画面,这种样式,是魏晋十六国时期的河西匠工、画工,在继承汉晋砖室墓的同时,画像砖在墓室布局的方式也加以接受。艳丽的色彩,“忠实”生活的写实手法,又是河西画匠们的创新和发挥。

画匠们在绘制画砖时,技法娴熟,大胆施绘,体现出大胆自信、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

生活气息浓厚的彩绘图案

画像砖主要是装饰墓室的模印或刻画图像的砖,表达了生者对死后世界的想象与信仰,所表现的内容反映了世俗生活的方方面面。题材内容包括生活、娱乐、神兽灵怪图、历史人物、装饰纹样等。不论在本次展览中,还是在河西走廊出土的彩绘画像砖都再现了生机勃勃的河西社会生活面貌,其用笔流畅简练,线条灵动奔放、随意潇洒,重写意而轻写实。展览中主要展示了出土于高台地区的画像砖,除了高台地区的画像砖以外,在河西走廊还出土了许多精美画像砖,画匠们通过写意的绘画技艺,向人们讲述着历史,跨越时空拉近了“我们与他们”的距离。

1.农耕畜牧

河西走廊地域辽阔,有发展农耕和畜牧业的良好条件。魏晋十六国时期的河西绿洲的主要产业仍是农业。这一时期,畜牧业生产规模和产量都远远超过汉代。畜牧业的发达,使得大量良马得到驯养和繁殖,也让河西各割据政权拥有了强大的骑兵,中原地区有“凉州大马,横行天下”的谣谚。在很多彩绘画像砖图像中,常有反映当时在野外成群放牧的景象,主要是羊和马。还有一些画像砖图像中,有大量的图像是反映农耕和畜牧状况的。例如采桑图画像砖,描绘了两个披发的农夫正在采摘桑叶,一人在树上摘采,一人往筐里放置。

采桑图画像砖

2.家宴娱乐

在彩绘画像砖图像中,反映家宴娱乐的占了相当大的比例,这类题材的画像砖在敦煌、嘉峪关、高台等地都有出土。家宴的过程,通过屠宰—备宴—宴饮等环节完整地展示出来。屠宰有椎牛、宰羊等场面。家宴时,主人席地而坐,女仆摇扇伺候。果园—新城墓中出土有椎牛的图像,椎牛者右手牵缰,左手举锤,一器皿是用来盛放牛血的。在高台地埂坡壁画中的家宴“对酌图”,则描绘的是二人戴帽着袍,酒酣耳热,左边一人持耳背杯,做敬酒状,右边一人作揖谦让的景象。

椎牛图画像砖

除此之外,河西彩绘壁画砖图像中,还有一些反映娱乐的图像,主要有乐舞图和六博图。高台地埂坡壁画中的“角抵百戏”中,一着辫者在作表演,他小腿部网状绑腿,蹲踞,双手摊开,似乎是在表演魔术,又似乎是在欢迎到场的人们。“击鼓”中,两人网状绷腿,髡发梳辫,着黑装者背鼓,着红装者持双鼓槌准备击鼓。孙机先生谓,战国迄汉盛行六博,博具和博戏的图像在考古资料中不乏其例。甘肃以武威磨嘴子汉墓出土木六博俑为例。六博俑以简单明确的艺术造型,刻画了两个老者全神贯注博弈的场面,惟妙惟肖地表现出对弈时蓄势待发的情景。在高台壁画墓中的博戏场面略有不同,二博者戴船形帽,打手势。从相貌看,很可能是少数民族。高台出土彩绘壁画砖上,两人动作幅度更大,左边一人的黄红色着装和博具上的零散物品,显得场面更为热烈激情。

3.车马出行

车马出行是汉代壁画以及画像砖、画像石图像的主要内容之一,有学者认为这类图像与古代“御礼”有关。在河西魏晋十六国壁画和彩绘画像砖图像中,御车和骑马交错出现在一起的画面已经不见,车马出行变成了单纯的一车出行或者骑队、单骑出行。果园—新城5号墓的出行彩绘壁画砖,尺寸大于普通的画砖数倍,骑队中有超过20位骑行者。一骑领队,中间有一骑,其他每排三到四骑不等。大家熟知的,中国邮政储蓄卡上的骑马驿使形象就来源于驿使图画像砖,原砖出土时位于这队骑行者的左下方,是迎面向这组骑行者飞驰而来,实际上是给骑行者来传达命令或者信息。

4.坞堡穹庐

魏晋十六国时期世家大族日常居住在坚固封闭的坞堡里。坞堡建筑的房屋为土木或者砖木结构,果园—新城1号墓中的“坞”彩绘壁画砖,砖长34.5厘米、宽16.5厘米、厚5厘米。画面以坞堡为界,分为坞内坞外。坞堡四周高墙围绕,城垣转角处开一门,其上建有角楼,供瞭望用。坞堡外侧,榜题“坞”字。坞外,上部牛羊成群,下面桑树旁马、牛栖息。坞院内,有水井用于日常生活,如人畜饮水、菜圃灌溉等。高台骆驼城墓葬出土的汲水饮马彩绘壁画砖上,戴尖帽马夫用轱辘汲水,右边枣红色骏马在盘中饮水。画面中井台高砌,井架立于台上,透露出浓郁的日常生活气息。

“坞”画像砖

作为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河西走廊承载着千年文化的交融与碰撞。河西走廊出土的这些画像砖正是当时历史的反映和折射,它们生动地描绘了那个时期人们的社会生产生活。如今,这些彩绘画像砖依旧鲜活,呈现出曾经的艺术创作之美,这些历史的人文艺术未曾消逝,它们通过一幅幅精美的画面讲述着一个个鲜活的故事。我们则沿着这些历史遗存的画像砖去探寻那个时期彩绘艺术的独特风格与其背后的故事,发现那些穿越千年的艺术密码。(李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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