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德强
寒露二日,张老师在微信群发消息,老宅的昙花要开了,择时一聚。寒露,寒露,遍地冷露。一个百花杀的季节,怕只有菊花满地黄了。有昙花可观,有文朋之义,赏花、畅叙两不误,此等美事,何乐而不为?
晚七点半,我守时赴约。甫一进门,一股幽幽暗暗的香气早就沁入心脾,几枝盈盈初绽的昙花径自开放。书上说,昙花开放时间在晚八点。尽信书,则无书。信了书,我自然赶不上昙花乍放的节点,好在距昙花开满尚有一段时间,或可补救。从这个层面上说,我并未失约于昙花。
五六文朋,或坐,或立,或绕花兴叹,或品茗叙谈。昙花也不甘寂寞,一丝丝散逸着芬芳,一帧帧绽放着蓓蕾。忽一阵晚风穿窗而入,昙花纤弱的枝节暗自抖动,一时扭捏起来。“诗鬼”李贺说:“轻纱掀起看娇容,阵阵幽香自院中。夜静群芳皆睡去,昙花一现醉诗翁。”在这阒然的夜晚,我们不在院中似院中,不是诗人胜诗人。
昙花非初见,近距离观赏却是头一次。紫色外衣包裹下的花筒,一边慢慢打开,一边轻轻翘起,整朵花除了乳白色的花瓣、花丝、花柱,唯有花药泛着淡淡的黄。此时,耳边响起的依旧是李贺的诗句:“昙花庭院夜深开,疑是仙姬结伴来。玉洁冰清尘不染,风流诗客独徘徊。”昙花不仅有着天庭白衣仙女般的窈窕身姿,而且一尘不染、玉洁冰清,不是诗人的我们尚且暗自心动,何况风流倜傥的诗人呢!
清张潮在《幽梦影》中写道:“人莫乐于闲,非无所事事之谓也。闲则能读书,闲则能游名山,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酒,闲则能著书。天下之乐,孰大于是?”是矣,三五知己,绿郊山野,松风竹月,烹泉煮茗,吟诗作对。雅人、雅事、雅兴、雅集,焉能不流光溢彩,令人神往。没有兰亭的曲水流觞,就没有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没有滕王阁李元婴的虚情假意和王勃的初生牛犊之劲,就没有王勃的《滕王阁序》;没有王诜西园的大宴宾客,同样没有李公麟的《西园雅集图》。
赏花作引信,雅聚实真义。于此老宅,清茶一盏,水果几品,昙花六枝,知己五六,读书、品茗、交心、分享,虽不至兰亭、滕王阁和西园等雅集之盛,然心向往之。张老师说,天助文幸,昙花给力,交流共长,大有裨益,是昙花之约的本意。杨君说,一次赏花,刹那间永恒,被惊艳,被感动,也被疗愈。孙君说,得遇良师益友,我之幸也。宋君说,美好的夜晚如昙花芬芳,文学的琼苞似昙花盛开,催我向上,助我前行。
我该说些什么呢?张岱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如无共同爱好和趣味相投,如无昙花的成全,如无张老师的热心玉成,或许,昙花之约,对每一位参与者来说,都遥不可及。好在诸君都是有深情之人,有真气之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诚如宋僧人释绍昙所言:“亘古今为诸佛母,昙花时现觉园春。”
夜已深,终要说再见。“依依不舍留芳影,此别何年再续情。”走出老宅,踏上冷露重重的街道,我回首再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