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伯明翰到莎士比亚故乡有专列火车,最后一站是埃文斯特拉福德,车站站名标牌孤单地站立在月台上。这是一个小站,站台上人不多。早上十点光景,太阳已经出来,难得的这么早阳光普照,蓝天下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尽管时有阵风吹来,要把脖子缩得紧紧的。
从火车站到莎士比亚故居走路只需十几分钟的时间,拐过几个弯,进入一条大街,游人已经很多,众多的手机、还有一些“长枪大炮”对准街边一间老房子拍了又拍。热闹的劲儿还从一些游客拍集体照时口里喊出的“茄子”声中传来。街中央广场中心有一尊莎士比亚雕像,那时候还正当盛年的他虽然留着胡子,发际线也已经后退,但无论是眼神还是身体的状态都是那么精神,英姿勃发的模样。
这个雕像矗立于2022年,是一个家族赠送给这个小镇的礼物。二十五年前我曾经来过这里,拜谒莎翁,当时的景象很多都不记得了,但眼前的这座英式三角顶的房子还记忆犹新,今天再次重访,感觉老房子似乎更加新了,至少外墙闪着一种光亮。显然,对莎士比亚故居的维护一直在持续,就像游客对莎翁的兴致一直高涨一样。
房子其实是属于莎士比亚父亲的,他在这里出生,父亲死后、作为长子继承了房产。这座建于16世纪中叶的老宅在莎士比亚孙女之后转手到了他人手中,曾经被拍卖,还据说有一个美国人看上了这座房子,要把它买下来,整个移到美国去。最终这件事没有发生,一些社会名流包括狄更斯在内发起了保护运动,保护者们成立了组织,莎翁故居得以留存并成为英国文化景点最富盛名之一的地方。
到这里来看莎士比亚,其实也是在体悟一个国家的文化遗产经历了怎样的继承、保护与发展的过程。这本身或许就可以成为莎士比亚研究的一个有机部分。故居里的展览紧紧抓住了莎翁遗产的巨大精神与文化影响的主题。“莎士比亚塑形了我们,我们是谁,我们如何一路走来离不开莎士比亚”,展览墙壁上这样的评价文字,看起来有点夸张,但确实如此。
有一个介绍非常招人眼球,英语中的很多类似汉语中的成语来自莎翁;比如要表述太难懂,你可以这样说“这于我如同希腊语”(如同天书)(itisGreektome),如果要表示“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可以说“沙拉日”(saladdays),又或者比如“游戏结束了”(thegameisup)、“事实会清楚”(thetruthwillout),这样的俗语,虽然不是莎士比亚首先使用的,但因为他在剧情中用了,并产生妙笔生花的效果,也因此流行起来。
莎士比亚处在英语从中古英语到现代英语过渡的时候,他的语言可以说让英语在世界语言中跨上大放光彩的道路上发挥了巨大作用。
英国人不能不崇拜莎士比亚,不过除了语言以外,莎翁的人生之路也体现了某种“英国梦”的奋斗精神与目标。尽管他的父亲给予这个儿子足够的条件,但他自己的爱好学习与天分的充分发挥其实更为重要。展览专门提及小莎士比亚7岁就上以国王爱德华六世命名的语法学校学希腊语与拉丁语,直到15岁,这当然也与当地提供免费教育有关,但在别人家孩子都去干活挣钱糊口时,这个小莎士比亚能够专心读书,不能不说他对语言有一种天然的爱好,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上天所赐。
可是莎士比亚不仅仅是语言天才,他也是一位天才的演员、剧作家、剧团经营者,而且还与各类人士关系良好,能够让王室的人热衷他的戏,这实在是了不得的本事。展览的一个重要内容是告诉观者,莎翁在32岁时就置下了自己的地产,买了一幢大房子,还投资当时的股票,进账不薄。
参观莎士比亚故居还包括参观他的“新房子”,那儿离他的出生地走路五六分钟。现在也成为一个保护景点,尽管实际上房子早就片瓦不剩,只是成为了一个漂亮的花园,进门的地上刻有莎士比亚众多十四行诗的头两句。但莎士比亚文化推广者们依然用尽全力加以保护,买下边上的邻居的房子作为展览室,并配有专门人员讲解莎翁新居的历史。他在这里度过了十九年,写下了最重要的剧作。
房子后面的花园有美国当代雕塑家格雷格·怀亚特(GregWyatt)根据莎翁一些著名剧本的意蕴创造的青铜雕塑,以超现实的,具体与抽象相结合的方式,生动地演绎了莎翁笔下那些著名人物的形象,并配有剧本中的名言,哈姆雷特的“生存还是死亡”的独白,麦克白的“生活是一则充满喧嚣与骚动、由白痴嘴里吐出的谎言”,福斯塔夫对名誉嬉笑怒骂的嘲弄名句,还有布鲁图斯对凯撒的骄傲自满性格的批评等。
这些正是莎士比亚精华思想的表现,其中蕴含的对于人性刻画的深度与广度是让莎翁名垂千史的重要缘由。这些雕塑都是在二十年前到十几年前完成的。对莎士比亚的颂赞行为早在18世纪甚至更早就有了,雕塑莎士比亚成为一种时尚,这自然与古希腊以来的名流以雕像的形式永存世上的传统有关,这个传统持续到了当下。可见莎士比亚的魅力,他给予人们的灵感与激情如喷涌不断的泉水,永不断歇!
生的伟大,死的荣光。虽不能说生的如何伟大,死后的待遇却还真非同一般。莎士比亚于1616年去世,葬于本镇的三一教堂。去往教堂后,发现教堂前有一大块墓地,墓碑大小不一,数目众多,看来看去找不到莎士比亚的名字。走了一圈突然发现有一个标牌指示其墓地在教堂里面,并需要付费5英镑参观墓地。
走进教堂,在一个端口有一个人把守,长的如同福斯塔夫,啤酒肚、圆脸大脑袋,很和蔼又不乏幽默地收下钱,表示感谢,又询问从哪儿来,得知从中国来,又继续问哪个城市,知晓来自上海,这个半老英国绅士连声说了两个“lovely,lovely!”真是很英国味。
进去后来到一条线拦着处,发现莎士比亚一家包括其妻、一个女儿和其丈夫都葬在这里,并没有墓碑,只是在地上划出一块地方,上面刻着名字,为了观者的方便,在每个地方放一块小牌子,注明名字。远远地向前望去,里面靠墙处有一石棺上面是一尊躺着的雕像,看似像莎翁,但不能肯定。
能够葬于教堂内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做到的。显然,莎翁去世时在本地已有相当名望了。此教堂历史悠久,建于1210年,在我们即将离开时,一位教堂工作人员,一个老太太突然问我们要不要看看边上小教堂内的詹姆斯国王钦定本圣经,厚厚的一本大书,这是当时印刷的两百多本之一,真正的原本。书的一端系有一铁链,老太太告诉说这是为了防止被盗。
她又说莎士比亚很有可能在教堂仪式上,翻开这本大书,给听众读过里面的段落。他是天主教徒,老太太说,当看到我表示疑惑时,她又补充说后来转为新教,这是伊丽莎白一世时代宗教信仰变化的结果。老太太又继续解释道,莎士比亚心中藏有自己的信念,但又能顺应当局的要求。看来莎翁也是一位与时俱进者。
莎士比亚参观套票还包括参观其妻安妮·哈瑟薇的故居,也就是她的出生地,一幢源自15世纪的农舍。这个房子同样有一段被保护的历史,当年狄更斯以及美国作家马克·吐温对保护此屋做了很多努力和贡献,这使得我们现在还能看到这座五百年前的老房子。里面展出了莎士比亚的在教堂的结婚登记,有意思的是,解释文字说,结婚登记证明没有什么表明他们不可以结婚,但似乎同时又表明莎士比亚的结婚有点赶时间,那是因为安妮很可能已经怀孕了。
不过话说回来,婚前怀孕在那个时候并不稀奇,时有发生。小莎结婚时年仅十八,刚刚从青葱少年走向懵懂青年,安妮则已经是26岁的大姑娘了。同样需要说明的是,那个时候,女孩普遍在二十三四岁结婚。早婚的小莎很快有了孩子,他是如何供养一家的,我们不得而知,或许有其父亲的支持。十年后他自己就站稳了脚跟,并在戏剧舞台开始崭露头角,不得不说这个早婚青年一直在不懈努力着。
因为莎士比亚,埃文斯特拉福德成为了一个文化游览胜地。1596年,32岁的莎士比亚给其父亲挣得了一块徽章,表明他父亲升为绅士行列。这东西可以继承,父亲死后,儿子自动上位。其时,小镇有2500人,只有40个绅士。几百年过去,不知道绅士之位还有多少重要的意义存在,但莎士比亚要是知道他这个来自乡村的孩子给他的家乡带来如此巨大的名誉,他肯定会眯眼笑上一阵的,就像哈姆雷特在给戏子们讲述人生之况味时曾表现过的短暂的满足感。
小镇上莎士比亚上过学的房子依旧健在,更有趣的是,现在还是学校,想必莎士比亚肯定会乐意再次回到这里,给孩子们讲讲哈姆雷特复活后从丹麦来到英国是怎样一个故事。